看吴嬷嬷走远,裴月臣这才入内。因下着雨,他便从风雨连廊绕着走,看见屋内透着昏huáng的灯光。祁长松打小就是远近闻名的大脑袋,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个是他哪个又是楚枫。
只是单单看着她的影子,裴月臣心里都能感受到一种安宁。他惊诧于自己从前竟然从未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太习惯在她身旁,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以至于他对此无知无觉。直至这次离开的一个多月里,即使面上波澜不惊,可他自己知晓,他的心里空dàngdàng的,没着没落,真正成了一个飘蓬之人。
行至屋前,抬手,扣门。
“楚枫,该喝药了。”他柔声道。
过了一小会儿,才听见她道:“进来吧。”
裴月臣这才推门而入,见祁长松与祁楚枫都在书案旁,刚想端过去,却听她道:“药放桌上就好,我待会自己会喝。”
他刚想开口,祁长松便道:“别待会儿了,就现下赶紧喝,手都疼得直哆嗦了,还逞什么qiáng。”
话音刚落,祁楚枫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疼得厉害是吗?”裴月臣焦切且心疼地看她。
祁楚枫不答,目光有意避开他,快步行过来,端过药碗便喝。
“小心烫……”
裴月臣话没说完,她就因为喝得太急被汤药呛到了,苦涩的药卡在嗓子眼,分外难受,咳嗽连连,连眼泪都被呛出来。他赶忙端过汤药,一手替她拍背,却被她格开。
“哎呀呀!你看看你……”祁长松只得上前替她拍背,又被她挡开。
待难受劲儿过去,祁楚枫抬头端过药,一口气径直喝完,放下碗,用衣袖随意抹了抹嘴,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裴月臣微微一愣,一时弄不清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和祁长松说话。
“嗯?我?”祁长松也没弄明白。
祁楚枫目光掠过裴月臣,看向祁长松,复道:“老车的后事已经办完,你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赶紧回去吧。还有,别再耽误裴先生的行程。”
尚记得之前她的话,祁长松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睛瞄向裴月臣,试探问道:“月臣……你还走吗?”
裴月臣静静地看着祁楚枫,沉声道:“我不走了。”
闻言,祁楚枫身体一震,迅速别开脸去,禁不住心cháo上涌,又连着咳了好几声,过了半晌,平复气息之后才道:“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我将军府现下不招门客,先生还是另谋高就吧。”
“门客不行的话,别的也可以,账房、侍卫、小厮……我倒是都能胜任。”裴月臣温和道,丝毫不以为杵。
一旁的祁长松可听下去了:“这是什么话!那不是大材小用吗?说出去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我们将军府不识人,小枫也不可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不错。”祁楚枫立即接话道,“先生不必如此屈就。”
“我不觉得这是屈就。”裴月臣望着她。
祁楚枫仍是不看他:“先生言重了,将军府担不起。”
“楚枫……”
“多谢先生今日为我取药,下次不敢劳烦,这等小事jiāo代大勇即可。”祁楚枫说得飞快,好像稍稍慢一点,就再说不出口,“我和我哥还有事要商量,裴先生若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祁长松在旁没敢再吭声,为难地挠头,歉然望向裴月臣:他之前那话冲口而出,压根没过脑子,原本是怕委屈了月臣,想不到是给楚枫递了话柄。他知晓楚枫的用意,可又觉得对月臣太过冷漠决绝,明明知晓两人都不好受,却又各有各的难处,叫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你记得早些休息。”
裴月臣温和道,取过喝完的药碗,退出屋子,且没忘记重新掩上门。
直至此时,祁楚枫才转头看向门的方向,怔怔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落雨声中……
“你这又是何苦,”祁长松看不下去,“月臣能说出这等话,说明他是真心实意想留下来,你难道看不出了?”
祁楚枫深吸口气,镇定心神,轻声道:“他想留下来,是他的好意,是因为……他在可怜我。”
祁长松与祁楚枫一块从小打到大,深知她生性要qiáng,无论如何都不愿在旁人面前示弱。听罢她的话,他一时愣住,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裴月臣是在可怜她。
“不是,你为何非得认定他是在可怜你呢?”祁长松脑子立即冒出那日裴月臣坐在她chuáng边的一幕,“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这里,他对你……总之我觉得不是在可怜你,他的心里有你!”
听到这话,祁楚枫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扎了一下,猛烈抬头,紧盯着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