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泰宫中。
清怡的花香袅袅,皇后倚在软榻上,盯着屏风外坐在雕花木椅上的人,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里,那里坐着的那道月白色身影一动未动,他美名其曰进宫来看望自己,可是自从进来后,简单地说了说战场之事后,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皇后从没觉得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会这么令人难熬,以至于她挺过了最初的那段沉默之后,便开始神游天外,去思索楚寰到底在想什么。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苦闷他是从来不会对自己说的,所以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非得问不可。
但皇后此刻不太想问。
他刚刚从大燕回来,明知笙儿和自己都在坤泰宫等他,他却悄无声息回了王府,等笙儿回了王府,他又跑来自己这里发呆……
这苦闷的缘由是什么,简直不用猜。
所以皇后此刻也不太想理他。依她看,不管两人有什么误会,此刻分开数月,也该消弭了,犯不着还为着点小事就闹别扭。
茶上了第三道时,皇后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撵人了:“快到午膳时分了,本宫要去陪陛下用膳,宸王若无事,便回府吧。”
楚寰尚不知自己已经沉思了这么久,听到撵人的话,他看一眼外面的日头,才发现已经是午膳时分了。
他抿了抿唇,全当没听出来皇后的意思,凑上前去:“一别数月,好不容易团聚,儿臣今日陪父皇母后用午膳。”
皇后闻言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隐晦提醒道:“方才笙儿陪本宫在这里等你,说是府上从昨日就开始张罗今日的午膳了,怎么,她没同你说?”
心脏微微沉了沉,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楚寰假作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母后看来并没有思念儿臣,连儿臣想陪母后用膳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他百般刁难,想留在宫中,不肯回王府,皇后也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领着他一道去同皇帝用膳了。
看见楚寰同皇后一同来时,皇帝的反应比皇后还大,用午膳时,连连叹息一家三口难得团聚。
大约是楚宣的通敌和宋氏一族这些日子以来逐渐被百官弹劾的罪名过多,皇帝越发觉得皇后和宸王的珍贵了,要不是饭桌上皇后娘娘百般使眼色,他甚至想让人将慕笙笙一道叫来。
直到用完午膳,皇帝意犹未尽,而楚寰称自己一路回来有些疲累要在宫中休息时,皇帝才察觉出异样。等楚寰去了暖阁休息,他沉思片刻,问道:“寰儿这是……?”
皇后无奈道:“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我看啊,他这别扭也是折磨他自己,笙儿许是还不知道他怎么了呢。”
慕笙笙确实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也不傻,还是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气氛,而这丝微妙,在楚寰当日没回府中休息以及次日太后将自己叫至她老人家宫中时,到达了巅峰。
于是第二日,慕笙笙到达太后宫里前,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得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丝毫没察觉到的消息:宸王和宸王妃失和了。
此刻是在太后宫中,所以周围的宫女太监几乎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慕笙笙。
皇后和太后关系不算太好,太后与皇帝虽然是亲母子,但太后总意图外戚弄权,皇帝几番容忍后,母子关系也逐渐冷了下去,而这几年,涉及议储之事后,太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想通过笼络皇子来让刘家重振旗鼓,更惹得皇帝和皇后的不悦。而太后最想撺掇的一桩婚事,就是刘嫣和楚寰,所以在太后和皇后之间,慕笙笙几乎不用选,就直接自觉站到了皇后的队伍里。
她来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算多,太后也并不喜欢她,此番唤她来,显然还是为了上回要将刘嫣赐给楚寰一事。
慕笙笙觉得太后实在是执着的有些可怕。
虽说自己先前将刘嫣上门献宠一事戳破有些不顾刘家的面子,但太后解决此事的方法也着实称不上高明。她不想让刘家丢脸,便想要自己将刘嫣领回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如今,大约是从哪里得知楚寰回京后没有回府歇息,便觉得他们夫妻离心,更好拿捏自己了。
但她老人家却不明白,即便楚寰厌弃了自己,有皇后在,他也绝不会娶刘家的女儿,更何况,如今御史台压着好几封折子,都是弹劾刘家压榨良民贪墨公款的。皇后不同意这桩婚事,皇帝更不会同意,楚寰对刘嫣毫无情愫,当然也不会同意。
经过这件事,慕笙笙觉得,太后斗不过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打帘而入,内殿竖着一架四扇屏风,刘嫣正垂首伺候太后净手,听见声音,两人看过来,一同露出了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