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西殿一片寂寥,惨淡的月光投映在青石板路上,照出一人孤寂的侧影。
窗前新移植而来的海棠树在晚风中微微颤动着花瓣,仿佛美人迎风摇曳,纤细的枝gān如同女子脆弱的腰肢,落在围墙上那人嚣张恣意的眸子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望着院子里那道玲珑倩影,拓跋弘眯了眯眼,想起了那日慕笙笙说完那番话时的模样。
她双目染红,隐隐有水光莹亮,向来沉静的面容染上愠怒和不甘,仿佛真的如同她所说,被那人骗了一世,幽禁十年,如今的她,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怨鬼。
澄亮的水眸静静与他对视,坚韧从容恨意,种种复杂情绪jiāo杂在一起,让拓跋弘一瞬恍惚。
拓跋弘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大燕国敬神明不假,转世之谈也不少,但他很怀疑慕笙笙的目的,这个女子狡猾似一尾滑不留手的鱼,若她发现自己是在炸她,定然能快速反应过来利用他的仇恨。
所以他必须提防这个女子。
此刻的景象几乎与他梦中一致,除了窗前那棵海棠树。
梦里,那里种的该是一株梨树。
不过这无伤大雅,拓跋弘记忆超群,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他梦中那座宅院。
他从未造访过宸王府,竟能在梦境中将此处描绘的如此清晰,可见梦是真的。
慕笙笙口中的上一世,也是嫁给了宸王楚寰。
嫁给了楚寰,却说被楚宣骗的幽禁冷宫十年?
他陡然提起了些兴趣。
夜风阵阵,刮动裙角轻摆。
大红色的金纹锦袍,在夜色中仍带着不可一世的狂狷肆意,他独自一人入侵宸王府,竟然连衣服都不换。
慕笙笙将目光转向围墙上那道挺拔的孤影时,他正勾唇淡笑,似乎正在等着自己发现他。
如此狂悖。
慕笙笙生出了怯意,几乎后悔,不该这个时候独自出来。
若不是那随风鼓动的袍角影子映在了地面上,慕笙笙不会发现他,但她现在宁可自己没发现他。
她目光中带了防备之意。
“慕二姑娘似乎十分害怕本殿下。”
拓跋弘勾唇轻笑一声,鹰勾似的瞳仁盯着她。
慕笙笙镇定了片刻,猜到他或许是特意来寻自己,若今日寻不到,改日也会来,若是一直寻不到,恐怕这家伙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楚寰并不能时刻护佑自己,所以此刻不容她退缩。
“本宫不知道二皇子有翻墙的习惯。”
她冷冷道。
“本宫?”拓跋弘疑惑了片刻,继而了然:“呵,本殿下差点忘了,慕二姑娘已经飞上枝头。”
他并未翻身下来,只是遥遥同她说话,大约也是怕王府护卫。
“本殿下今日来,是来感谢慕二姑娘。”他坚持不肯改口,“若不是慕二姑娘坦言相告,本殿下想不到这么完美的主意。”
英邪的面容傲然,如瀑的黑幕下,显得轻浮却又不可一世。
慕笙笙心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主意?”
拓跋弘挑眉:“自然是和亲。”
他冷笑:“上一世你们毁了大燕,这一世我先毁了你们的公主,哈哈哈。”
说完这句话,他垂眸扫了眼不远处,目光中不无遗憾,低声道:“来的真是快。”
“不过已经够了。”
他笑道:“对了,差点忘了说,为了感谢慕二姑娘,今日本殿下特意派人帮你赶走了一起子小贼。礼尚往来,二姑娘便不必言谢啦。”
说完,他翻身而走,身影倏地消失在慕笙笙眼前。
闻听异声赶来的王府护卫到时,庭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影。
西殿内室,慕笙笙快速关了门,将外衣扔在屏风处,动作小幅度地躺在了榻上。做完这一切,才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纷沓而至。
她心头“咚咚”,跳的飞快,恍若擂鼓。若是被府上侍卫发现她在院中,就算拓跋弘已经走了,恐怕也说不清,不如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待到脚步声离开,她才看向身侧的楚寰,却见他仍然熟睡。
慕笙笙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府上侍卫都听见动静了,楚寰常年习武,五感清明,怎么会没有发现?
她被拓跋弘的出现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摸到熟悉的chuáng板才觉得意识回笼,此刻想不了那么多,只觉得大约是他连日来太忙了,所以感知力才会下降。
然而她却是彻底睡不着了,今生前世的事情轮番反复,将她的梦境搅得如同迷雾,前路虚渺,不知该去往何方。
其中又夹杂了安乐公主上一世横尸街头的惨死之状,让她头疼欲裂。
*
过了大约十几日,大燕国国主亲笔题写的求亲信函便到了大夏皇帝的手中。大燕二皇子拓跋弘心悦安乐公主一事再也瞒不住了,朝堂上群臣激愤,都在怒斥大燕国不懂礼义廉耻,安乐公主如今尚还是个孩子,大燕国国主竟然说得出先将公主接到大燕国将养,待及笄后再册为二皇子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