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太医鱼贯而入,到最后却只得了个无能为力。
牧屿的眼睛被布巾裹住,即便再用好药,可也再已无回天之力。
昭华公主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将所有的太医都拘在宫中,尽全力为牧屿医治。
即便是最贵的药,再难得的药,只要宫里找得到,都必须用在牧屿身上。
可他到底只是个太监。
公主再受宠爱,有些规制到底逾越不过去。
昭华公主想着去求求自己的付完,希望他能够看在往日父女情面上,将那些连她这个公主之身的人都不能碰的药拿过来用在自己最最在乎的人身上。
可牧屿给否了。
牧屿不愿意再让昭华公主为难,不愿意再见到公主为了他去逾越祖制。
甚至以死相逼,才让昭华公主放下那个想法。
即便是听从牧屿的话放下心中执念后,昭华公主依旧心有不甘,她愿意这样不过也是不想让牧屿伤心难受而已。
擦拭着眼泪时,一边痛叱着这诺大的太医院的无人可用,简直有辱皇室尊严。
“太医一个一个的光拿俸禄却不敢实事,我要让父皇砍了他们的头,再带去出宫,我们去宫外找能治病的神医。牧屿,你放心,我们一定能看得见我的,本宫跟你保......保证。”
昭华公主却是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还得躺在床上的那人反过来安慰对方。
牧屿相伴公主多年,从她还是垂髫小童的时候,便已然在公主身边伺候了。
很小的时候就失去自己的母妃,被送到周皇后身边抚养。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女,就算照顾再好,也难免在某些地方有过疏漏。
牧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皇后指派到她身边照顾的。
像大哥哥一样的存在,从再寻常不过的吃喝,穿行,到让公主为难纠结的课业,都有牧屿相伴的踪影。
与其说是忠仆,不如说是影子。
牧屿的存在,公主才能一直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昭华也清楚,但她不怕,更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地横行霸道,牧屿都将那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事大吉。
皇帝也因为公主的天真无邪恩宠有加。
昭华公主好像生来第一次面世的嚎啕大哭之外,就没有像如今这般伤心难过,痛彻心扉。
哭得牧屿自己都心有所不忍。
“公主别再哭了,再哭的话,这里就要水漫成河了。”
听他竟然还有这般闲情逸致说笑,昭华公主简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狠狠地对着他肩膀捶了两下。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闲情开玩笑。”
牧屿最是温柔不过地摸了摸她发顶,道:“若不然,小人也不能在公主面前哭吧,小人若是哭了,公主哪有得多伤心啊,公主若是伤心了,又背着小人去找对方麻烦该怎么办?小人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要养一阵子伤才能继续为公主效劳。”
昭华公主握着他的双手,近乎虔诚地捧在掌心里。
“我承诺你,这只眼睛,一定帮你夺回来,我一定。”
“公主不必。”
牧屿见她神色中大有决然之势,撑着身体起来,对她道:“公主,张阿大已经死了,您之前所担心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不必要再跟临江王府有任何接触,不必为了小人去涉险。”
昭华公主捂着耳朵,不愿意听他这些话。
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伤到的人是牧屿,他以后再也好不了了,那个缺陷的眼珠子会成为他今后的污点。
她最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价值不可方物的珠宝,还是精美绝伦的首饰,但凡侵染上任何一点污痕,她都会心存芥蒂,不喜。
牧屿是人,她无法将其弃若敝履,便只能把这一些怪罪到那源头上去。
也只有赵华清楚,牧屿是这个世上,也是她心底,最最重要的人,是她最后的底线。
昭华公主道:“不用多说,你要是不想看我发疯,就必须听我的。”
这种事,但凡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
她已决然将临江王府,将那伤了牧屿的罪魁祸首,南姝,剥皮抽筋。
“好好养伤,其余的事你不用管。”
牧屿面露痛色:“公主......”
昭华扶着他躺下休息,温柔地说道:“对了,三哥也出事了,今天父皇在早朝上,针对朝臣对三哥的弹劾做了一些他作为君王理所应当的事情......”
牧屿唇舌轻启,还想再次对她进行劝说,可已经是无济于事,但凡她在情绪若是能够自控,绝对不会如此所为。
······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玩笑。
淳于楹反复地问:“三皇子被贬去西北守边境了,果真?”
“信不信随你。”
小易才懒得搭理她什么反应,她本来就是将这消息告知自家小姐的,是这淳于楹现在没什么事就希望往小姐院中赶,分明又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非要凑在一块就耐人寻问了。
她看向自家小姐,迫切地说道:“小姐,这还是今早奴婢出门,在茶楼打探到的消息,奴婢是对比了好几个人说的话,此事绝无虚假。”
弗陵点点头,放下手中捧着的茶盏,面色渐沉。
这件事的发生早已在弗陵的预只当中。
从佛寺被抢拆改建道观后开始,不知名的危险便在叠加。
今早皇帝上朝,不少朝官都上折子弹劾三皇子,毕竟是他在强拆佛寺改建道观,导致好些和尚以死明志的事件。
原本还有和尚不愿意还俗,也被逼着还俗,也一起告到了官府,要让朝廷给他们一个交待。
可官府能怎么办,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朝廷下的命令,三皇子终究是个当差的。
顺天府抓了一批,关了一批,没有办法,有学生和秀才为那些和尚请命,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官府眼见着天牢已经无法收容,便上奏到御前。
如今是民怨沸腾,朝臣必须做出点什么,皇帝也必须表个态。
于是文武百官上奏弹劾,要求处置三皇子做事冲动过激之错,皇帝朱笔一挥,就将说三皇子贬去守边,也是为了让百姓熄火埋单。
“什么叫埋单?”
淳于楹因这个词不解。
小易笑话她:“埋单你都不知道?”
淳于楹明显见到她眼底深藏着的戏谑:“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
小易语气一顿,往弗陵身侧藏了藏,这才扬着鼻子看她:“就是当替罪羊的意思呗,不懂还不让人说,还有没有道理了?”
“说起来,三皇子倒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小易叹了一口气:“皇位到现在都摸不到边,还要被贬去守边,吃风沙,做父亲的这么坑自己的孩子,还真是.....”
危险的味道扑鼻而来,弗陵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朝着这处看了过来。
小丫鬟还真是会搞不清楚状况。
在淳于楹面前,要维护别人做什么?
但凡不维护李恪一星半点,都能被她记恨到底。
弗陵抬手遮脸。
小易也该长大了,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承担应尽的责任。
淳于楹笑微微地说道:“那死去的人不是更可怜?”
虽然脸上是笑的,但笑意未达到眼底。
小易一时语噎,明显意识到她泛着寒星5嗫喏地动了动唇角道:“当然,王爷,王爷自然是最惨的。”
弗陵讪讪一笑,握着小易的手,将人轻推地从房间推出去,这才回头去看淳于楹。
“抱歉,她不懂事,做的什么都算在我头上。”
淳于楹捏了捏眉心,兴许是早已被气出了免疫反应,更是再也没心思跟这两主仆计较这般多。
“你不觉得三皇子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很奇怪吗?”
弗陵道:“这不就是那狗皇帝所乐见其成的事情。”
“自己的昏庸,却要让亲生的儿子来顶替这个锅?他不是属意三皇子来做那个位置吗?”
淳于楹道:“我跟你说话呢。”
“听得到,可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那么多。”
“皇帝难道还有其他属意的皇子?”
淳于楹心底难免有所不解。
弗陵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可剩下的那其他几个皇子中无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又有谁能比得上现在的三皇子?”
弗陵说:“可能就是因为太好了。”
淳于楹一头雾水:“什么?你们中原人的传统就是太好了反倒还错了?”
弗陵无法反驳。
太好了是没错,可太优秀的人容易招人嫉恨,何况还有越过皇权而存在的危险。
“太子不好吗?”弗陵反问她。
“太子监国时期,什么事情出过差错,朝政按部就班地做着,没有丝毫差错,朝臣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各为自己的利益,互相推脱。”
“外部还有李恪,帮他保卫疆土,驱除西凉的入侵。”
“可那个时候皇帝有任何作用吗?”
“他像是个吉祥物一样,被人给束之高阁。”
淳于楹皱着眉反驳道:“那不是他自己沉迷于修仙问道,自己不问朝政,国家大事还不是被他给扔给太子的,是他自己往高阁上去的。”
“是这样没错。”
弗陵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可自己心底隐约有种猜测,道:“可谁喜欢看到有人总是觊觎自己的位置。”
何况那人还是皇帝。
那位是沉迷于修仙问道,可又没有真正退位。
她起身走到屋外,没有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后便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唉声叹气地给自己倒茶水喝。
淳于楹道:“你在做什么?”
弗陵只手托腮,抿了抿唇道:“我在等昭华公主请我去喝茶。”
只从知道太子是被昭华公主给救出宫外去后,她
话音方落,便听门外有小厮通报。
······
宫中来人了,昭华公主请她进宫一叙。
来传话的太监还在府内,轿辇停在车外。
这是不将她带进宫去就不罢休的意思。
“怎么办?”
想起那昭华公主的恶名,小易眼眶泛红,急急忙忙道:“小姐,你不能进宫,她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都不能去,王妃,你们俩都不能去。”嬷嬷也是心急。
她也是刚在轿辇停放在府门口才得知昭华公主请王妃进宫的缘由。
“有没有什么办法......”她手足无措,想起府内全是老幼妇嬬,无权无势,看向南姝道:“王妃,昭华公主从不是什么好人,王府也再不是以前的王府,王妃,您还是称病吧。”
弗陵无奈:“称病又能称到几时?她若是现在给我找太医过来,我不就穿帮了?”
小易忍不住竟泣泪起来:“王府没一个男人就是不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公主欺压。”
弗陵连忙止住她说话,又对同样是红着眼睛的嬷嬷道:“嬷嬷不用担心,昭华公主又不是请我进宫去跟她一起生活。”
宫里的太监可还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弗陵安慰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都把车马放在门口请我进去了,你总不能说我不要去。”
小易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跟小姐站在一块,即便再如何恐惧,如若小姐出点什么事,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遂道:“小姐,我跟你去。”
淳于楹一手将她那个价值不大的脑子轻轻推开了一下,嫌弃备至地说道:“你去做什么,你去她还得分出神来保护你,碍事的家伙。”
话音一落,义愤填膺地对弗陵道:“我跟你去。”
“我至少能在危急关头带着你从宫中杀出来。”
弗陵斜睨了她一眼过去,心底鄙视了许久。
让自己带一个企图刺杀皇帝的西凉人进宫,自己是不想活命了还是怎么?
可自己到底是低估了淳于楹胡搅蛮缠的功夫。
她坐在马车内,看着那扮成侍女,不管不顾也硬要上来的那个女人咬牙切齿。
“别胡闹了,今天时辰不对,不宜行事。”
“谁说我要刺杀,我就是要去看看,皇宫到底有多富丽堂皇。”
“信你才有鬼,这么好的机会,你会不利用?”
“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去,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藏在马车底下也能进。”
弗陵力气抵不过她,无奈还是被她缠着手脚上来。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淳于楹笑微微地拥了拥她:“不可能。”
弗陵只好妥协:“行吧,我带你进去,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许私自离开半步,只能保护我的安全。”
淳于楹难得顺从地点头:“我只是去玩,不会做什么的。”
孟汀可是在临行前将一切都给自己警告好了。
“玩可以,但王妃的安全你也要保护好,否则......”
她想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
“放心,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丝,我就不回来了。”
真到那个时候自己绝对将这个碍事的女人甩得一干二净,别妄想再跟自己抢李恪身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