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气氛像是高山上的寒冰,沉默了许久后,静得有些迫人。
弗陵为了缓缓这尴尬的气氛,抿了抿唇,主动说起:“你最近怎么样了?”
季承衍:“她昨晚过世了。”
弗陵咬了下舌尖,一时有些不安。
或许她真不该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可到底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个话题,无论是任何人。
她曾经在回来后问过顾溦父母一个问题。
忽然得知女儿忽然就走到他们面前了,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们说不敢想,以为是在做梦。
母亲更是成日里看着顾溦留下的东西在哭,后来就是连看到顾峯都能想起自己出事的女儿。
哥哥怕在父母面前催生他们的思女情绪,总是找个机会就躲了起来。
若不是她回来得及时,兴许顾家这一只在那段时间萎靡不振,就永远起不来了。
但这两年的相处,弗陵知道自己的性子到底是和真正的顾溦不一样。
饮食习惯也不一样,曾经那么喜欢在镁光灯下自信地展现自己现在也大相径庭。
也不知道向来精明强干的父母亲会否发现自己的异样。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却又强装出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生老病死,是人越不过去的坎,父母始终是我们直面死亡的一道屏障。
弗陵嘴角的笑意敛了下来,眼底颇感觉不安,“季承衍。”
“嗯?”他始终挂着轻松的调笑,语尾微挑着,许久没听到她的回话,轻声跟她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我还以为你哭了,我要反过来安慰你呢!”
明明伤心的人是他才对,却反过来让对方安慰自己,这弗陵:“你别开玩笑,我挺怕你用严肃的口吻跟我开玩笑。”
季承衍不由得抚了抚脸,在想自己脸上是否真的会给人很严肃的印象,但只摸到下颌上刚刚长出来的青紫色胡渣。
“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别嫌我唠叨。”
“已经习惯了。”
过去他总像个长辈一样,在她面前说话也总是用一种长辈的口吻,一度让她觉得,这人肯定有问题。
除却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小洋楼之外,另外的......
季承衍眉眼泛着暖煦的笑。
等这两天把她的丧事处理好后,时间就空出来了,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
生母去世后,季承衍曾经给迟新之去了一个电话。
毕竟这才是对方亲生母亲。
毕竟自己不过是占据了季承衍身体的一抹异世孤魂。
迟新之却只回了他一句,以为把柄已经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就无事一身轻?
自己的母亲都能加以利用,半点不顾生养之恩,就算看在她老迈体弱,迟新之依旧没有去看她最后一面。
季承衍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疯子。
这些年,迟新之一直以自己的身躯被侵占,自己的事业也被掠夺,对季承衍无不是痛恨得咬牙切齿的。
特别是看着这张曾经本该属于自己的脸在舞台上熠熠生辉,可主角并不是自己。
不论是任何人,面临像迟新之如今的遭遇,说不生怨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将自己整成原先的样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的机缘。
没能走向演艺套路,却被一娱乐公司的女高管所看中。
可将那女高管相中自己的原因不外是自己跟季承衍七分相像的眉眼。
他原本想借着女高管重新回到那个位置,可自己所要的却始终没能得到。
当初舍弃肉体才得到演戏的机会,可女高管是季承衍忠贞不渝的粉丝。
她可以容忍自己要钱要车,但对任何有可能威胁或者拉踩,打压季承衍的行为,都是她的禁忌。
这对于迟新之而言反倒成了一个笑话,可那都是本该属于他的荣耀,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功成名就。
一想及此,他眼底泛过阴鸷的笑意。
“季承衍,你要知道,你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该死,我要看着你身败名裂,我要将过去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料通通爆出来,我要看着你被人唾弃,死在我面前。”
季承衍当初稀里糊涂成为这个身体的主人,他自己也不是很习惯。
但因为身上绑定着公司的协议,若是解约,大笔违约金就得支付。
当初的他抓襟见肘,人微言轻,连吃饭生活都成了问题,解约不实际。
等到适应这个身体,适应看演员这个职业,却遇到了来讨债的人。
迟新之不惜将自己整容成当初的样子,想重新走回恹娱乐圈这条路。
可惜到底也不是纯天然的,但因为娱乐圈更新换代快,他再没有跟之前一样的机缘。
说不可怜,却也可怜。
但他过去留下的债,还都是自己一笔一笔地在替他还。
谁又比谁轻松?
“季承衍,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软肋在哪?”
“那就拭目以待。”
挂断电话后,穆淮凑得极近,一个劲地问是不是那个神经病又来骚扰你了。
季承衍不说话。
穆淮又急又气,气不打一处来,但又碍着他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又不能怎么说太重的话刺激他。
“这些年你也不欠他,为了他那都倒贴了多少钱了,帮他还掉多少债务了,怎么他还就老是咬着你不松?”
在穆淮眼底的迟新之,已经成了一个偏执执拗,但凡咬住了人就不松口的疯狗。
季承衍:“之前,我拿给你的那个u盘里面的文件,你用了吗?”
穆淮:“那倒没有,太过劲爆,牵涉到了好几个大老板,没想到迟新之现在不要脸的程度那么大,是男是女都不介意,我想过要是发出去了,怕是对你也不好,就一直没敢发。”
季承衍轻哂:“先发给他金主,她养的狗不怎么听话,再不栓起来,就别怪别人去管教了。”
······
顾溦的案子已经定案,是谋杀,凶手,也已经落了网。
傅海兰想再如何翻身已经成了痴心妄想,傅家不会一直放任这么一个毒疮,任由其肆意生长,危害自身。
大家族向来都是荫蔽自己的子孙,簇拥家族殷盛百年。
但首要的前提是,你千万不能犯错,小错能免,大错难绕。
但凡你岁集团的利益有任何损害,就别怪集团首脑出面,将你剔出去。
毕竟太多的人要分享同一个面包,各自的比例也各有不同,到最后也只能矛盾重重。
这是自古穿承至今的老传统了,越是簪缨世家,越是重视家族子弟的培养。
傅海兰这些年给傅氏一族带来的耻辱,怕是至少能被当成反面教材,在茶余饭后唠叨上数百年。
弗陵想想此事也便乐不可支。
原本想要守着看最终审判的,但到底还是要走一些程序,估计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已经这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外国人工作的速度确实是慢悠悠的。
······
顾峯接到工作,忙不迭要赶回去,连最后上飞机都是跟自己在手机上匆匆结束。
走得猝不及防。
弗陵原本还想借着这事让他和父母关系转好,可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走,连跟父母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段期间,他其实也做了不少不留名的好事。
弗陵不过是近期没去酒店送餐了,就被父亲看出来狐疑。
挨不住两人一道逼问,只好将哥哥来过的事说了,又把他近期都为了案子做的那些。
并且加以美化和修饰,顾峯已然在父母面前成了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哥哥形象。
父亲一脸不信任,但被弗陵给哄到最后脸色也松缓了许多。
“下次他再回来,你让他别躲躲藏藏的了。”
这是父亲打算冰释前嫌了?
不管是与不是,这释放出来的信号终归是好的。
不过顾峯这一走,走得急,没来得及把杜邵阳带走。
顾峯不在,再把杜邵阳独个人留在酒店也不好。
弗陵索性将人挪回家里。
父母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挨不住杜邵阳自己要闹脾气。
“不是不能送你回,是现在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怎么将你送回来的,自然就怎么将你送回去,除非你想自己回去,然后路上遇到傅家的人......”弗陵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杜邵阳自那天后就没再说过要回家的事。
啧啧,真是个胆小鬼。
顾峯走后第二天,宰星光突然造访。
“我前阵子跟他通过话,他说自己回来了,我这才跑来找他玩,哪知道他不告我一声就离开,害我白跑了一趟。”
这怨气满满的口吻。
父母对他的到来面色淡淡,也不敢表示不欢迎。
只是之前一直误以为这就是自己儿子新交的同性朋友,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原本顾峯是为了追求一个娱乐圈的女孩子才离开的家,这件事就让父母好生生气。
如今孩子不追求女明星了,反倒和一个歌唱界的男歌手掺在一起,不明不白的。
这还不如一开始就专心致志追求女明星好。
这样他们也能早点抱上外孙。
可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以对着宰星光的到访始终热忱不上来。
尤其又是听说他是专程为了顾峯这才跑过来的。
弗陵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知父母,纯粹是因为她自己早对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宰星光这次也不像上回那样赶时间急着走,不慌不忙地在顾家暂且住了下来。
弗陵见他闲庭行步,悠闲自在的样子,将她过来这一事同顾峯说了。
“他说是来看你的,可你又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怎么一直不提出要离开。”
“妹妹你可长点心好不好?”顾峯长声一叹,怅惘地轻叨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说实话,甩开宰星光的偶像光环,就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靠别人照顾的人,若是妹妹和他真交往了,还能指望他好好照顾妹妹?
绝对不可以。
他们之间当酒肉兄弟就算了,你要是痴心妄想要来当我妹夫,那可就真的没朋友做了。
弗陵被他说教得一阵莫名。
“你名下房产那么多,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多的是。”
弗陵只觉得顾峯太过疑神疑鬼。
自己到底是有多差,别人才会一眼相中的只是她的房子?
可宰星光在顾家暂住的这些天里,又不时地邀她去这去哪。
有些地方弗陵拒绝了,有些地方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便只能在夜里随他过去一趟。
后知后觉的,她也蛮觉得这种私底下出门像是在约会。
弗陵有些倦更有些东怕,再次听到宰星光提起要出门,便立即拒绝了。
他有些不明,“怎么回事?这么大反应。”
“我不想去。”她拒得干脆,甚至没说理由。
碍着他和顾峯的情分。
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子说是我哥认为你也是谋着我财产而来。
宰星光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听说顾峯回了,想着许久没见过面,想来见见他,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你。”
他羞涩,挠了挠头笑,“以前还没有这种特别强烈的感觉,但自从我出国后,下水道塞了不会通,家里没电了也不清楚是跳闸了还是电线短路,连安个电灯泡都得找人帮手,若是以前……”
若是以前,去隔壁敲邻居的忙,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
弗陵抿了抿唇,喉咙口不适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别以为我看起来天真单纯又好骗,你不过久就是看中我的家产罢了。”
宰星光当即摇头:“我没有,我可以发誓。”
弗陵愤慨道:“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他昂首挺拔地看着自己问,好像不说出一个理由来他就不放人了。
“我现在没想找,就算要找,你也看到了我家的情况,像我们这种人家要找也是找门当户对的,要不然就是商业联姻。”
弗陵看向他时,不着痕迹地跟他讲口述自己家庭的一些情况。
宰星光粲然一笑,“那正好,我一直没跟你们说我家的情况,但你去打听一下沪城现在最大五星级花园酒店,那就是我家开的,国内国外都有。”
“你那么有钱,会租房子?”而且,弗陵没有说的那一点是,做音乐特别抠。
宰星光道:“我因为自己的理想跟家里人的理念不同,离家出走了。”
弗陵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这里有听着很熟悉,我哥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