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蜚语是会中伤人的,而且当这种中伤没有底线,不去解释,任由其肆意生长,最后只会让谩骂声和怒火将火药桶彻底点燃。
阿右想去反驳,只是一张嘴干不过来十来张口。
那些受了蒙骗,愚昧无知的百姓只听信官府发出来的假消息,对于事实的真相,却没人真去探究。
“以前别人不会对我们有这么多抱怨,因我们没有对百姓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甚至还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也曾济世救民慈悲为怀,甚至还自己拨了款去为一些偏僻之地修桥补路。
可现在那姓周的,在背地里使唤那些手段,今天在这下毒明天在哪那下毒,到头来却全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来了,害得百姓日日都把诅咒我们狮子山倾覆的话挂在口中。”
阿左却是神色淡淡,轻耸了下肩,无所谓的态度:“我们本来就是土匪,他们想黑就随便他们黑。”
即便他口中说的锄强扶弱济世救民都是事实,但毕竟他们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根本就从未对外大声喧哗,甚至广而告之这些好事都是他们青峰山所为。
阿右继续愤愤不平地发泄着近期外头百姓被人利用,听信了那些散布的谣言。
这一番言辞激烈的措辞被宗濂溪所听见。
他也是淡淡从容的笑,不以为然:“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别人的闲言碎语,听听过去也便结束了,难道你还能堵得住?”
阿右虽然体胖但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宽,对此时不置可否。
“可主子,难道你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管。”
宗濂溪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他咬了咬牙,义愤填膺地说,“谁敢说我们的不是,我们就把我们过去做的那些事摆出来,让那些曾经受过我们帮助却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谁的人看看。”
宗濂溪听着他近乎置气的话,不由失笑出声,道:“阿左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我呢,是土匪,土匪是不可能当救世活菩萨的。”
阿左点点头,“除非我们主动改变这个头衔,可这跟我们之前一直所坚持的便不相一致。”
阿右不吱声了。
宗濂溪低垂眼帘笑了,饶有兴致地思考着眼前的处境,道,“我去见见父亲。”
书房内。
父亲刚刚才和几个伯伯喝了酒,讨论着今年这个年过得比起往日还要热闹非凡。
虽然热闹吧,但也未免有几分小小的遗憾。
几个伯伯在腹诽抱怨,说是原本和家中小辈相谈好这个年要去外头走走转转。
可现在因为朝他派了那周秉先,闹腾腾地说来剿匪,把他们游玩的计划打乱也就算了。
如今寨主也不说再继续打下去也不表示要投降,这态度模棱两可,倒是让他们一开始积攒的期待打战的斗志都消耗得都差不多了。
宗濂溪守到几位伯伯和父亲喝酒离去后这才叩门而进。
得到里面传出来低沉的进门声后,宗濂溪整束身上的端容,推门而入。
“父亲。”
宗寨主见到久未谋面的儿子后盾顿感意外,泛着酒意的眼神朦胧,儿子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眼前渐渐出现。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先去见过你母亲?”
宗濂溪摇头:“还没来得及去见。”
“你不是近期都在与陀隐先生读书,好长时间都不见你了。”
父亲招了下手,让他走到自己面前,仔细地端详着孩子的面容。
“怎么又长高了?”
宗濂溪笑了笑:“才三个月而已,能长高什么?”
三个月确实不长,可对于父母亲而言,自然是希望儿孙都是在膝下,常常见得到摸得到他们也才能安心才是。
宗寨主说:“你母亲最近可想念着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总念叨着,你和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进展如何?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宗濂溪脸色不由一顿,随着父亲一连迭的问话,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些许绯意。
“很好,一般吧,再过些时候。”
这样的回答却是让宗寨主有些不太满意了。
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中了邪,自从第一眼见到人家姑娘,当时还是个不大的小女孩。
就游说自己的母亲,要把女孩子抢过来当妹妹,说长得漂亮懂事还听话,任谁见了都喜欢。
这样无理取闹的理由被他母亲所驳回后,臭小子还是偷偷摸摸地跑去找人玩,变着花地给对方东西,好像不差钱一样。
原以来这样诚心诚意就能俘虏人家姑娘的芳心,可到头来反倒是把人给吓得退避三舍。
见自己儿子说出的这几句没什么底气的话不由得长声一叹:“被他发现你是土匪了?”
宗濂溪摇头。
宗寨主讶然:“哦,我知道了,原来我的儿子天资聪颖,却也会在这种事情上摸不着头脑。不过,那姑娘肯定也有错,眼睛瞎了盲了才会看不到我儿子的好。”
“父亲,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什么样?”
他抿了抿唇,眼底掺杂了些许落寞:“她没收我的玉簪。”
宗寨主绕有所思地说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宗濂溪挑了下眉,这忽然念诗做什么?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不是才十一岁,而且家中没有父母长辈做主,底下又有幼弟要照养,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嫁人的。你今后多在她面前晃悠晃悠,把别的男人都挡在她视线外,这样她迟早就是咱宗家媳。”
一个敢说,也得有一个敢听。
宗濂溪脸上渐许染上一层绯意,道:“父亲,你现在说这些太早。”
“哪早了?你守着她长大也到了十五了,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说这些正当时候。”宗寨主难得见儿子也会有这般害羞的时候,更是可劲地调戏他。
宗濂溪被他调笑着心底也未免一阵难为情,脸上的端肃凝重渐敛,继而说起来正事。
“父亲,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是周秉先。”
宗寨主面色倏然一冷,眼泛寒星,“这姓周的,到底在毁我们的名声,这才不过几天,就有人被他怂恿。”
宗濂溪就解释:“不过只是少部分,还有一些,不外是他找军人假扮的。”
“那更阴险可恶。”宗寨主拉着嗓子隔空啐了对方几声,嗤笑出声道:“单打独斗又不敢上门,就挑事,让百姓对我们怨声满满?”
宗濂溪说,“这正是周秉先的阴谋,他现在已经把所有乱象的源头都积聚在我们山寨上,周秉先近期还在联合绥宁县周围几个城镇游说,一同发动民兵,企图让百姓打头阵。”
宗寨主向来是大风大浪见得惯的人,阳招他用过,阴招他使过但利用百姓为盾这种可耻的事情还真是头一回见人说起。
“他还真是一无既往地心狠手辣。”
宗濂溪说,“如今我有一计策,可解眼下危机。”
宗寨主忽愣,忙问:“何计?”
宗濂溪说:“他在绥宁县城门口安排了士兵对沿途商队收取过路费,不少商队对此却是敢怒不敢言,而他下面的士兵则是更疯狂地将这个决策实施下去,疯狂地向贩夫走卒索取进城费,这几天来已经是怨声载道。”
宗寨主眉心微拧着,两道很深很黑的眉紧蹙起来,道:“看来现在是有些让县太爷为难了几分,这些年若非是他假装不理不管,帮忙遮掩,怕是我们在这里的举动早就被朝廷所知。”
宗濂溪说:“父亲,我们不妨也叫上些人,扮成是过路商队,也可是贩夫走卒,在这城门口处蹲守着,但凡他们收取一分钱,我们就拒缴一分,如果真的闹起来,我们的人难道还不能硬闯是吗?除却硬闯,还要为之后进城的百姓提供便利。”
宗寨主眼底神色一亮,不由得多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赞赏地拍了拍他肩膀:“寨子里弟兄们早就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只要能让他们做事就成,不然他们都得抱怨我是不是成了缩头乌龟,就刚才那你五伯伯,要不是被我给灌醉了,兴许现在还在我耳边唠叨,到底什么时候打,我被他烦得可不是一时半刻了。”
宗濂溪谦逊地一笑,道:“而周秉先之前收取的钱,想来是为了买粮草用的,这些天我也打听到周秉先在跟几个米商大户进行洽谈,要低价收购商户的米粮,更不准他们还价,有几家商户,已经被迫答应无限期提供粮草。”
宗寨主嘴角牵起弯弯的笑弧,整个人全然没有半分身为土匪的狠厉,反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口吻,说:“他这是也在抢,不过抢的方式跟我们不一样,是我们最不耻的。”
宗濂溪笑道:“我已经打探到,后天晚上他们会将粮草送达到城门口,您派遣几个身手敏捷的兄弟,将这批粮草劫了,也不枉费我们是山寨土匪这一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