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不说她自己难以置信,便是自己最开始不也始终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孝贤皇后和元诏帝感情甚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得蒙先帝赐婚,在元诏帝还未继位以前夫妻关系恩爱和睦便已被众人传颂。
继位后,元诏帝依旧不愿广开后宫,一颗心中只含得下皇后一人。
多后因多年无子,孝贤皇后跪求元诏帝为了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为要务,才开始了采选。
即便如此元诏帝对孝贤皇后敬爱有佳,曾经便有虚头巴脑的嫔妃想要谋害孝贤皇后,都被皇帝狠狠杖杀,尸身丢去喂了狗。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当初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我吓得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至今想想,要是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他会否嫉恨在心,将她这个耻辱除之而后快。
“你是说孝贤皇后背着皇帝,和别人生的你?”
虽然听着不是那么好听,但事情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嗯。”
圆圆迫切道:“这件事你到底听谁所说?”
弗陵说:“我大伯。”
“桑齐?那老家伙不会是故意骗你吧?”
不怪圆圆有这怀疑,毕竟之前她不是让那些被赊账的东家上桑府要钱去吗?
“或许因此怀恨在心。”
弗陵抬手按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拍了两拍:“是真的。”
圆圆不死心:“何况桑齐那么讨厌你,说不定就是跟你恶作剧。”
她那大伯母就算再胡搅蛮缠,但桑齐好歹也是一个理性的成年人。
弗陵总觉得这圆圆比起自己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桑齐会讨厌我是有原因的。”
弗陵缓缓而道:“孝贤皇后暗中生下我之后,便寄在桑三夫人名下。”
当年桑家三老爷在外地做官,桑家三夫人便已身怀六甲,将孩子养在桑三夫人名下,对外宣称两孩子是双胞胎,怕乡下人多嘴杂,三夫人为此临产前几乎不见外客,这样一来产后也不会有人怀疑,日后即便回京自可光明正大将孩子记在桑家名下。
事情安排得周密又详细,然问题出在孩子送到桑三夫人手中的当日,三夫人便肚痛发作了。
生产是女人的一大难关,三夫人未曾想过自己也会折在这上。
命虽然是保住了,只是腹中胎儿却因脐带绕颈,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隐患便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
三夫人总认为是孝贤皇后送来的这个孩子不详才会抢走属于自己亲生儿子的命。
有好几次恨不得亲手将这个孩子掐死在自己怀中都被三老爷阻止了。
在那不久她出了月子,丈夫也因升迁,进京为官。
三夫人便是谋准这一个时机,回到桑家依旧温温和和,善良端庄,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直到那日进宫,她将孩子一把扔在孝贤皇后身上,近乎发疯似地叫嚣着自己要将孝贤皇后的秘密公之于众。
那日的事情被压下,孝贤皇后亦派人送桑三夫人出宫,当日,桑三老爷意图带着浑浑噩噩的妻子回城外别庄暂住,变故便在这时候发生。
“难怪桑家人对你不冷不热的,就连你祖父祖母都几乎对你不闻不问,这是怀疑孝贤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暗中派人杀了桑家三爷和三夫人。”
弗陵不咸不淡地应和一声:“嗯。”
虽然没有证据直接指明是孝贤皇后派人动的手,可依照当时她的处境,会有这种做法也不是不可可能。
身居高位,更比别人看得长远,也比旁人手段狠辣。
······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聚在田园中的人群,忽然有些头晕脑胀。
“你怎么将这些人也给留下来了?”
圆圆道:“好不容易练成这么一支彪悍的队伍,你就这样舍得将人尽数遣散离开?”
弗陵之前想的是事成之后便将人尽数散去,把自己劫持的嫁妆尽数分给这些人。
然现实情况是,圆圆把他们都给引到此地,这要是放出去了,难保哪一天就为了蝇头小利就把自己的藏身之处给出卖了。
这么多张嘴巴,她实在很难控制让这些人都闭紧自己的口不对外胡乱说话。
圆圆看她一脸纠结的,实在想不通如今这已然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逃离危险,她还有什么地方好担忧。
“这么多人咱们怎么养得活?”
圆圆哂笑一声,大手一招,指了指田园中正迎着日头栽秧春种的汉子。
“放心,陪嫁里有好些作物种子,栗子稻米土豆茶叶棉花等等,我去找你之前便交待他们了要好好种庄稼,果不其然这才十来天而已便小有成就。”
“俗话说得好,冬种一粒子,秋收一颗果,等将来我们便有自己的种植园,果园,自给自足。”
弗陵嘴角讪讪,不好打破她脑海中过分美好的田园向往。
“可这样强迫他们去做一个农民,他们同意了吗?”
“一开始我也担心他们会不甘心在这里安身立命,可之前我们找的这些人都是身上带着命案,穷凶极恶之人,来这里只之前我也告诉了他们如果想要离开的可以拿走一些东西走,但要保守住秘密,是他们自己说无处可去,不愿离开。”
弗陵道:“他们自己不愿离开?”
要说这一个两个不愿离开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一堆身强力壮的男人,难道还真乐意在这地方当一个农夫了此残生?
圆圆忽地笑了一笑,小拇指头伸出,比划了小小一截:“他们是有那么一个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愿望。”
弗陵靠着椅背,身子往后方斜倚着,托腮望向她。
倒是要看看这幅神秘兮兮的样子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们之前可都是听说你要招男宠才慕名而来。”
弗陵:“……”
这么长时间的经历,难道还看不懂那只是自己的借口?
这真要留下来伺候自己,她可无福消受。
圆圆见她那目瞪口呆的样子着实好笑,想来是真被自己给吓着了,索性不跟她继续玩笑,开门见山直接道:“看把你吓得,你要是真想找男宠我还不乐意呢,他们留下来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承诺过他们,要留下来便留,若是那一日要走,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出去外头后不敢胡乱瞎说话。”
办法是什么?弗陵自然是好奇的,可这丫头竟然也学会了跟自己买关子,她便没再追问什么。
圆圆抱手觑她:“你这个身体迟早是要还给璋宪的。”
弗陵眯着眼看她,笑而不语。
“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弗陵感到心累,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好让这人打消心中想法。
”我也不知道。”
“当初璋宪是因为摔了脑袋后才出现的你,或许只要……”
圆圆歪着脑袋猜测。
“你先不要冲动,要是真弄回来了自然是喜大普奔,可要是弄不回来直接将我送走了,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你……”
她的猜想不无道理,这要是好巧不巧将身体给搞砸,她也不好对去对九泉之下的孝贤皇后交待。
索性打消心底那个骇人深思的想法。
可看着眼下这个坐没坐姿的人,这才没多一会便抱着双膝,鞋子也直接踩到了椅上,心底委实难以将其和璋宪混为一体。
过去的璋宪就算再怎样的娇蛮任性,好歹也注重仪态端庄。
可想想她的确因为路上的长途跋涉,日夜兼程,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若是过去的璋宪,或许在知道自己身世来历后不会如此干脆果断地做出抉择。
现在这人,委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弗陵难得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养足精神,便投身到新生活中去。
出外一瞧,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远山传来清新的草木气息,方一走向昂阔之处,眺望四下,便见圆圆正指挥着男人们在训练。
她倒是在练兵这一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完整体系,这些比她让牛高马大,膀大腰粗的家伙倒是十分听她的话。
这些人当个农夫实在是委屈至极,要是可以便应该上那战场,报疆卫土。
她得想个主意,将这些人全部赶走……
不,送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等到他们训练结束,弗陵早已经在饭桌前等圆圆过来吃早饭了。
她倒是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当又齐全。
连厨娘都招了过来。
原以为这是哪个男人的家属,后来听她自己自诉。
是被家中亲人准备贩卖到青楼换取银钱,途中被圆圆解救,为了报恩跟过来的。
她是个哑巴,不会开口说话,但性子活络心思灵敏,做菜更是一把好手。
想来便也是因为尚可的厨艺才让圆圆甘愿冒这风险将人留下。
正思忖间瞥见圆圆迈大脚步朝眼前走来,一身赤红短打,头上的辫子也捆成一束。
长长的高马尾甩在身后,晨光四溢,便连鬓角的碎发都沾连了细碎的金色光芒。
朝气蓬勃,阳光四射。
“你现在可真有几分当家寨主该有的样子。”
圆圆甫一坐下来,猛地喝了一大口的茶水才看向她:“你怎么还穿着这身乌漆墨黑的衣服?”
这注意力……
圆圆道:“把你这身衣服给换了,要不然夜里怕是瞧不见人。陪嫁的嫁妆里好几箱衣服首饰,都给你留着。”
弗陵若有所思地逡了自己一眼:“有这么夸张?”
弗陵自豪地展示着身上的玄色外衣:“这身衣服你可别小瞧,要不是有这一身的奇宝,我路上还指不定能躲过那么些劫难。”
这乌鸦一样的色彩,还真瞧不出有什么地方厉害的。
弗陵抬手将那作乱的爪子拍开,整了整领口道:“你手别乱碰,那可都是藏了毒的。”
圆圆握着自己的手,眯眼看向她道:“还没问你,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弗陵:“童老给的。”
不怪自己对那老头恋恋不忘,归根究底,那老头委实在暗中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譬如她路上所用的毒,可都是从那老头处一点一点挖过来的。
如今那老头察觉东西要是少了,定然要怀疑到自己头上。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该关怀的问题。
药童也绝对没有可能想到她会藏身到他曾经的老窟里。
······
璋宪的遗体由当地官吏找到后,交由朝廷下派的使臣手中护往京城,不久便下葬皇陵。
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她没有资格入葬祖陵,但元诏帝也不曾亏过她,在祖陵内寻了一处偏远的位置,背山面水,环境宜人,还请了高僧为她做了七天七夜的法师,更甚至还让当初送嫁队伍中下的宫女一并呀填入墓坑,给她做了陪葬。
这要是弗陵知道大概能“笑醒”。
京城内,南安郡王府近来极为不太平。
璋宪公主的死讯到底瞒不住南安郡王耳里。
只是出乎预料的,那人不再似往日那般闹腾,很是平静地听着几个姐姐对他的劝慰。
当夜,南安郡王府迎来送往了好几个大夫,是被邀来给郡王看病的,后来都被郡王相继赶走。
郡王府几个做姐姐的就差求神问佛,只为了让她们仅仅就只有这么一支血脉恢复往日的精气神。
可后来据南安郡王身边小厮说,下葬当日,南安郡王隔着长街的一头遥遥望过去,未曾听他置喙一声,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是闷不吭声,饭菜也不见他吃几口,整个人的精神越发颓废下去了。
这又是将几个姐姐的给吓坏了,只好修书一封,告知还在外地远游的父母。
入夜,皇陵。
夜幕低垂,寒夜阴森。
修缮不久的皇陵深处渐渐传来女子近乎嘶哑的低吟,有人说那是来自地狱的璋宪公主的哭泣,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是殉葬的宫女。
她们是活生生被推下去的,在阴森恐怖的地底下,气息尚存。
守陵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今夜忽然遭逢大雨,暴雨如注,狂风肆虐,老天爷好像也在哭泣。
为谁哭泣?
为死在乱民手中的公主?
还是那些殉葬的年轻宫人?
一袭黑影避开皇陵看守,悄无声息地潜进陵寝之中。
寻觅许久,总算是摸黑找到了那处仓促修建的陵寝。
只不过,坟前立着一萧肃的背影,如同青竹般挺立,风吹雨打,发丝依旧岿然不动。
南安郡王看来许久,忽然心情暴戾,犹如烈火燎原势不可挡,攥起两拳便冲那人身后。
可近前三步之距,他陡然住了脚,看着坟前放的红色白日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