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便是再怎么担心也没有,人已经得罪了。”
自从得知那高句丽公主真正来历后,反倒是将眼前这人给吓得够呛。
别说是好好陪他逛街了,便是这整个精气神都不在自己身上。
“我不是担心这个你知道吗?”
可眼前这直男明显没能够体会到自己真正忧心忡忡的事情。
“你难道就不担心吗?毕竟是你的后妈。”
谢玄道:“不担心。”
弗陵:“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放心你在京中为质,想必对你的关爱还没有对养育在他膝前的养子多。”
谢玄道斜睨一白眼。
感觉到他的眼刀飕飕飕地掷了过来,弗陵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着你将那女人弄走的。”
谢玄道面色微微一变。
“其实不用。”
弗陵就纳闷了:“为什么不用?”
“等她和你爹生了小世子,跟你抢爵位到时怎么办?”
“何况那女人说不定就是帮着元诏帝来钳制你们的,说不定哪天你父亲书房里丢失了什么东西,或者那一天你父亲忽然就被泼上通敌叛国的脏水。”
“你别以为我这是在跟你开玩笑,那个女人真的和你想象中的不简单。”
“你……”谢玄道抿了抿唇角,想说些什么让她无需要如此过分紧张的话。
弗陵看向欲言又止的她。
谢玄道:“你不是急着走?”
弗陵摆摆手:“我刚好有点自己的事要忙,暂时不回去。”
说到这里,弗陵看向谢玄道说:“你不介意我搬回去跟那个女人作对就好。”
“介意倒并不是。”
谢玄道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任何。
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解释。
可得知她这又决定不走了,圆圆拉着一张黑脸,好半晌都没搭理她。
“你要不先听我解释。”
“算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抱着手便要走。
弗陵道:“那你自己走好,回去能处理一下山里的事情吗?”
其实她倒不相信,时值佳节临近,她能放弃这尘世间的热闹而回到幽静深邃的深山老林中。
圆圆道:“真不知道你图什么?还是说出去这不过一会而已,他到底给你洗脑了什么?”
弗陵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那女人的存在的终极目的,道:“”
“你这么几总金”
“我给你三天时间,是亲自将人交到我手上,还是让我自己去带她回。”
“她不会跟你回去。”
“我们金家的血脉,还不至于沦落在外先给人当外室。”
“谢玄道,你家那位老祖宗之前将人在路上丢下,是压根就觉得她私生女的出身配不上如此光风霁月的你。”
1
深秋的风吹得人十分寒凉,石阶上布满青苔,这小院处处透露着一股死寂,天空灰蒙蒙的,似是风雨欲来。
谢玄道一身玄衣而来,亦是一身玄衣而走。
唯独袍子便角被鲜血浸染,带着微末的湿意外,并无任何不同。
阿武抓耳挠腮,一脸苦闷:“现在怎么办?”
富贵回想着世子方才离开前看向自己那冰冷的侧脸,抹了一下后脖颈上的冷汗:“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这是什么意思?”圆圆说话有气无力的。
也不能怪她,刚去吐了两回,周身精疲力尽,疲惫不堪。
恨不得提起脚步随着谢玄道而去,然自己方才被地牢中血腥的一幕恶心到了,止不住反呕。
也怪她中午东西吃得有些撑,现在全给吐出来了。
等她好不容易止住呕吐,回来一看谢玄道早没了。
“他走也不说一声,我去哪里找璋宪。”
阿武扶着自家师妹,笑嘻嘻道:“放心,有世子在,一定会找到人的。”
圆圆哪里会信:“找到什么找到,他还没交待人究竟去了哪就被谢玄道给一刀砍了。”
话音未落,又纠正:“不对,是好几刀,是千刀万剐,我就没见过像他这般心狠手辣之徒。”
富贵闻言,斜瞟一记冷眼过去。
若不是因为这两师兄妹武力值均在他之上,就圆圆方才这一席话他定然是要反驳的。
自家世子今日会变成如此模样,还不是你家郡主给刺激的。
阿武拍着自家师妹肩膀安抚道:“放心,世子的武功均在我二人身上,他既然说了人会给你全须全尾带回来,自是不会食言。”
好不容易相聚了,他可是有太多太多的话得跟自家师妹说。
譬如自己是进京找她的这一路上听说她随着璋宪郡主和亲高句丽了,另改行程前往高句丽又因初下山不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险些被骗去码头干苦力,后又被谢世子给捡回去一事。
“武功?”圆圆听得愣了一愣:“谢玄道什么时候会武功的?他不就是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下棋的。”
富贵又是一记白眼,抱手转身,故作深沉。
他家世子文韬武略,惊才绝艳,行事低调,不喜铺张,他会的东西又岂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能够预料的。
这高佑祖死了,死因即便瞒也瞒不住多久,日后再需要借道运粮,这高佑祖的爹能不对他们赶尽杀绝?
好在自家世子早已运筹帷幄,将万事掌控在自己计划之中。
他早已安排好一身形肖似高佑祖的人,令其改头换面,假扮高佑祖,继续在这?州城当他的二世祖,也便他日后继续借道运粮。
就算今日璋宪郡主不下场帮他,高佑祖都不可能活着从那茶楼离开。
······
春风十里,水草横生,碧波荡漾。
弗陵眯了眯眼,顺着那跌宕起伏的芦苇移到岸边石阶。
石阶啊那处坐着一人。
方才和她闹了些许矛盾,现在避开自己,独自找了个地方生闷气了。
弗陵也是奇了怪了,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无端被劫持过来,坏了她的大事,还不能任由她耍点小性子?
可事情也不能一直这样僵着。
矛盾总需要双方坐下来协商解决的。
弗陵冲那处一吼:“你要是现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放我走的话,我或许可以做到原谅你此时此刻的作为。”
那人没有搭理自己,叼着一根高尾巴草自娱自乐。
没人搭理让人尴尬,弗陵嘴角手脚俱被绑着,窝在马车里无所适从,烦躁不安地踢了一脚,不知是否因此将安静吃草的马儿给吓了一跳,双蹄一抬,骤然跃起。
而她也跌跌撞撞滚入车厢,背脊撞到车壁,头磕上坚硬的木板,疼意促使人龇牙。
这边的动静总算引得那人注意,疾步而至,将马儿安抚下来。
弗陵总算是在又再见到这人,对着他粲然一笑,语气变得也好不温柔:“你要带我去哪?”
南安郡王:“等到来你便知晓。”
弗陵嘴角笑靥微僵:“你给我个痛快不行?”
南安郡王:“我不会害你。”
弗陵面无表情地看他许久,才扯出一个玩味十足的笑:“你害不害我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就只是烂命一条,能陪你玩几天是几天。”
南安郡王皱眉:“什么意思?”
弗陵:“就字面上的意思。”扬一扬唇,玩世不恭。
他步步紧逼,手搭在她身后的车壁上,语气渐沉。
“说清楚。”
好家伙,之前在京中的时候,还端着一副憨态可掬的,什么事都能顺着自己的模样,如今怎地便成了第二个谢玄道了?
弗陵干巴巴地舔了舔唇角:“离京前我便中了毒,解了一半,觉得人生乏味,便想换个地方住,这才答允了和亲。和亲路上了一点意外,索性假死逃离,只是想过过浪迹天涯的日子。”
她这些话说的是有真有假,避开自己设计逃婚不提,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博取眼前这个男人的同情。
南安郡王瞳眸微缩:“你没骗我?”
弗陵眼底微微撇,冷道:“你要不信可以去童老医馆找他问问,要不然你去找谢玄道,我估计他也是清楚的。”
这些事她自己都没告诉过圆圆,无不也是担心她生气,非逼着拽着自己去看病。
可她着实腻烦了看病吃药这过程。
好好的给她个痛快,不可以吗?
南安郡王面色一沉,怒道:“你既已如此为何还要和亲?”
弗陵淡淡笑:“换个新住所,换个环境,走走看看祖国大好河山,领略各地风情。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自然便将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处。”
“你这就是胡闹。”
弗陵笑而不语。
为什么生病了便一定得治?
她不过是想直接跨过中间这漫长的三四十年,在自己家最美好的时候猝然长逝。
日后即便换来一个红颜薄命的名声,她也不亏。
南安郡王不再看她,移开猩红目光,坐在车辕上,勒过马缰。
弗陵:“你这又要去哪?”
南安郡王道:“你放心,只是带你找大夫。”
弗陵叹了口气,虽说自己已经达到让人同情的目的,可是现在的结果着实不是她所愿。
本来好端端地在高佑祖家听他讲到孝贤皇后的死跟高皇后有关,还没问清楚个大概,就被这人给掳走了。
要说想生气吧,偏生这位现在还心心念念地带着她去治病,可要说不生气那自然也是假的。
只不过一切都掩盖在她这张温顺服从的面具之下。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进了一座毗邻边境的府城。
虽不似之前在?州城所见的大城市,但南安郡王还是很快找到了大夫为其诊脉。
辗转四五个医馆,所有切过她脉的大夫都是一阵摇头叹气,束手无策的样子。
南安郡王气得便要砸桌子。
“你们这是什么庸医,这也不仔细看就断定她没得治。”
弗陵鞠着笑望他:“怒急伤肝,别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倒下了。”
南安郡王攥起的拳落在桌上,对弗陵保证。
“你放心,这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会治病的大夫,如若不然,我便回京师,去把童老劫出来给你医治。”
弗陵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无奈的笑意爬上嘴角。
南安郡王忽地移开目光,望着不远处小贩叫卖,“刚出炉的新鲜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他道:“我去给你买吃的,你在这里别乱跑。”
弗陵点头。
她也不识路,现在还身无分文,也不想委屈自己去流浪。
见她难得温顺乖觉,着实让他不安了好一瞬。
好在那小贩叫卖的位置离着医馆也不远,只是人多,都在排队。
他观望了一瞬,见弗陵已经盯着那处吞咽唾沫,又看了看那排队的人群变得零星稀少,这才快步过去,占了个第二的位置。
回过头正好能瞧见璋宪沐浴在日光下,昂着修长的脖颈望着自己。
皙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姣好的容颜已然招致不少偷香窃玉的目光。
南安郡王觉得自己得赶快买了包子回去,接下来才好去给她买顶幕篱,才好隔绝掉那些让她烦躁的,蠢蠢欲动的目光。
包子馅香味美,一个个鼓囊囊的,里头像是塞了不少肉,像刚满月的孩童拳头。
种类也多,韭菜的,白菜的,羊肉的,他琢磨不准璋宪喜好,便一样拿上几个。
这样路上即便长途跋涉也好充饥。
他抱着一油纸袋,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你在看什么?”南安郡王看她手中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看得入迷,连自己拎着热腾腾的包子走近都未曾发现。
弗陵指了指手上的通缉抓捕这几个大字,问他:“你不解释一下吗?”
谁能想到掳走自己的竟是隋玉公主的驸马?
南安郡王竟然也步自己的后尘,逃婚了。
如今朝廷正对他进行通缉,但凡活抓着都能提供赏金千两。
南安郡王无所谓地笑了笑,抓过她的手往马车上带,自己前后脚也上了马车,用热腾腾的包子换掉她手中的通缉单。
“我还不是学你,逃婚玩玩,还蛮刺激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笑得玩世不恭,好像闹得如今被通缉悬赏了依旧不以为然。
窗外无风,车帘压着,马车内视线比起往日阴沉,弗陵便迎着那暗沉的日光看向他下颌上泛起青紫的胡茬,想来也明白他这段路奔波劳碌,也不好过。
许是出乎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想法,她便是连斥责的声音都显得柔软。
“我逃婚,是因为我身后没有负担,没有软肋,我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人或物。”
“可你不一样。”
“你的几个姐姐怎么办?你让你年过半百父母如何面对?隋玉大婚,新郎落跑,你便让一个新娘子独守空房,任人嘲笑?”
说到这里,弗陵手抵着唇咳嗽一声:“当然了,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带着任务去和亲的,皇帝让我做他的眼线去监视高句丽,我自认为自己无法胜任,不像两头不是人,再者,割断和谢玄道的婚约,离京更是无可奈何之举,我有更不能出口的苦衷。”
南安郡王挂在嘴角的笑意敛住:“你真希望看我娶隋玉?”
弗陵面无表情:“说实话,我和隋玉就算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但我们至少是一起在宫中长大的,即便磕磕绊绊也理所当然,谁家兄弟姐妹不是如此,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