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到她说要去报官,何潇并未有任何反应或者担心。
就算她手头上拿有那玩意又如何,就凭她几句话就像动摇赌馆在?州城内的根基。
未免也太将自己的存在当回事了。
然何潇看着那个胡搅蛮缠的女子并未如她之前所说去往官府的方向,反而是朝着闹事的位置过去。
同时她一路小跑过去的时候嘴里还往袖中往外撒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纸文书。
文书上竟是事无巨细地写着赌馆如何利用他来作弊,在赌博中暗中转换骰子之事。
他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人知晓根本无法从官府查抄来撼动赌馆的地位,却能够让城内百姓记得赌馆背后存在诈骗行为。
这是要从根本上断绝赌馆的赚钱的路数。
何潇当即要将人给追回来,奈何街上人潮拥挤,很快便落了那人身后一大截。
再者,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沿街洒下的这些东西,引起围观看众纷纷蹲身去捡。
一时间,更是让他纵观长街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身影。
气急败坏下,何潇只好快步前往赌馆,商量对策。
······
“世子,郡主又跑了。”
眼见着那人的身影游刃有余地消失在长街中,富贵急急慌慌地转过身去看他:“咱们还追不追?”
“放心,她跑不远。”
富贵听得古怪,怎么听世子这口气,分明还挺希望郡主被抓到似的?
若真的是这样未免有些不太好。
富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道:“世子,您就不担心郡主再受到伤害?”
谢玄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传起:“你现在这么关心她了?”
富贵哑口无言,正想说句什么以表对自家世子的忠贞不二,这时候出去办事的阿武总算是归来。
阿武一跃攀上车辕,还未坐稳就冲自己咧开一个粲然的笑,直将富贵笑得不明所以。
“阿武,你这是怎么了?”
阿武只是笑笑不说话,转头就冲马车内的人道,“世子,我找到璋宪郡主身边的圆圆姑娘了,但我谨记您的吩咐,没有打草惊蛇,便暗中跟着她找到了她们如今在?州城暂住的客栈。”
“行啊你。”富贵不曾想这才出去多少时间的功夫,便将主仆俩的位置都摸了个底朝天。
顺道将他们也找到璋宪郡主的事情言简意赅地提了。
阿武被打趣得有些羞涩,正扬着一脸的笑时忽地又想到了什么,道:“世子,那个女人忒麻烦,我将她放得很远很远去扔了,她还是不死心地要跟着,我实在是被她绊住了脚无法及时赶回来,好在路上她被一个富商给捡回去了。”
富贵闻言愣了一瞬,诧异道:“这是要去当富太太的节奏啊?这女子到底什么运气。”
阿武啐了一声,哂道:“当富太太,她倒是异想天开,心术不正,迟早会有报应,亏我之前还被她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给骗了去。”
富贵扬唇笑了笑他:“阿武,别生气了,是个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想当初世......”
话音未落,便他及时地闭了嘴。
世子不也是看岔了眼被璋宪郡主摆了一道,现在也不会既生气又不得已千里迢迢过来找人。
“世子,既已知道璋宪郡主就在?州城内,我们还等什么?”
莫说阿武好奇这个原因,便连富贵心底也挠心抓肺地等着解释。
谁料只等来马车内那人说:“等她,心甘情愿,自己回来。”
富贵面色耷拉了下来,深觉这样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除非是璋宪郡主遇到极为棘手的事情。
而如今璋宪郡主主动招惹了这?州城内连官府都不敢动的地头蛇,说不定还真被机会看到璋宪郡主主动低头。
弗陵确实遇到棘手的事,但也不算很难解决。
沿着闹市将身上带来的数百张文书就这样跟天女散花似的,胡乱丢了一地,引起百姓疯狂去捡,那人也被挤在了身后,淹没于人潮中。
百姓无不好奇不已地捡起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义愤填膺。
不曾去过那种地方赌博的人愤慨万千,可去过那种地方的赌徒却不是一句破口大骂就能解决的事。
相反的,对于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而言,反正自身贱命一条,闹着要组织着一起去要回曾经在那被骗走的钱财。
弗陵看着这赌馆门口热热闹闹的,氛围丝毫不亚于过年的氛围。
现下不少百姓聚集在赌馆外,纷纷要求赌馆东家亲自出面,要还一个公道。
赌馆更不是什么吃素的,单单是里头随便出来两三个壮汉,便让门外申述要讨债的人退避三尺之外。
不有人甚至报了官,官府钦差也过来,维持两边秩序,就怕一个不慎,那头先动了手,闹出点人命案子来,当地父母官的朱砂帽怕是也要保不住。
弗陵正从赌馆对面的茶楼往外探了探,瞧个热闹,忽见有人从身后拍她,险些将她吓出个好歹。
瞪着这走路竟没点声的家伙道:“你怎么过来了?”
圆圆从屋檐上一个旋身,翻身而下,拍了拍手上的尘,对弗陵道:“看到你沿街撒的东西了,怕你被报复。”
“所以还是沿途跟着我了?”
圆圆并不否认,甚至煞有介事地往她身上看了两眼。
“要不是你,我还真看不到璋宪胡搅蛮缠会是什么样子。”
甚至抱起了男人大腿,简直让她没眼看。
弗陵瞟了她一个白眼,却还是忍俊不禁笑了笑,道:“这下面子里子都找回来了吧?”
圆圆哼了一声:“这才算什么啊,我要的是他们跟我赔礼道歉,现在他们不割点肉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错了。”
弗陵抿了下唇,心底总有种未知的预感。
圆圆抱了抱手,看着下首闹腾得越发厉害,她的唇角轻轻扬起:“不,是跟被骗钱的百姓都赔礼道歉,还要把骗去的钱三倍偿还。”
弗陵呵呵地笑了两声,托腮望着她道:“你直接让他们把小金库对你对外开放,任你予取予求的好。”
圆圆双手一合掌,一脸雀跃地道:“你这想法不错。”
弗陵笑靥微顿:“别,你千万别......”
圆圆不理解:“为啥?劫富济贫,这是要放在话本子里,是要青史留名的,何况,我总不能平白无故让那一百两银子打水漂吧。”
弗陵连忙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人拦住。
“我怕被报复,你要知道能开赌馆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在黑白两边游走,有官府的撑腰,更是背靠江湖,这要招惹了他们.....”
圆圆笑笑,一伸手将将人挣开:“放心,我们可以去山里躲着,你在这里等着,我拿到东西就跟你回家。”
弗陵跌坐在椅上,看着那健步如飞的身影,气得大骂。
“不是说好的把场子找回来就结束?”
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照她这样闹,他们非得真成土匪。
弗陵抓了抓头,烦躁地想着事。
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谢玄道已然找到这里的事,圆圆这又跑出去玩了。
这下她便是想独自跑回山中暂躲也没了可能。
她是真闹不明白,谢玄道为何已然找到自己,没有强迫她跟着他回去,反倒是一脸跟踪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
总不能说是要沿途保护她吧?
可这个想法刚一有就被她给拍散了。
她到底是哪来那么大自信,若谢玄道真有意护着自己,怎会看着她沿途被坏人碾还不出来?
总之那家伙同样也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弗陵没功夫去细想那位究竟要做什么,从随身带的包袱中,将身上这一身奔放的衣裳换下,却从妆花镜中瞥见涂脂抹粉的自己,实在难以忍受。
还是先将妆容卸下来再说,否则她怕今晚要做噩梦。
正要出门叫小二给她打一盆水过来,洗去脸上的胭脂水粉。
甫一出门,却见对面的雅间也开着门。
富贵跌跌撞撞地从里头出来,手中捡着破碎的瓷片,低着头捡着碎片一边往门外走。
像是某人发脾气甩了茶杯。
这么大的火气,以前可从未见过清隽温润的人发过脾气。
估摸着是这人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后,连带着脾性,气量什么的都改变。
直到富贵转过身来,跟她大眼瞪小眼,弗陵才回过神,以至于连躲都忘记了躲。
尴尬。
富贵也尴尬啊,他总不好意思承认他们就得跟在她身后一路过来的。
一开始的确是存着几分讨好世子的意愿,故而在知道郡主订下的雅间在那后,便故意也将世子给安排在对面。
哪知道方才为了讨赏在世子面前这般一提,世子便黑了脸。
生怕世子生气将他给丢在?州城,忙不迭说要去换个雅间,世子又是脸色黑沉得不行,捏在手中的茶杯也成了齑粉。
他是吓得,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避免碰到世子的逆鳞,连带着手中端着的茶盅整个给摔碎在地。
而这一幕落在弗陵眼底,却成了谢玄道如今的脾气坏到摔杯子了。
避无可避,弗陵也没再折返回去,略带心虚地迎上他的视线,手抵着唇角,低声对他道。
“别装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你们跟着我也不是一时半刻了。”
富贵讪讪一笑,压着声音道:“郡主,小点声,别被世子听到了,不然他又得冲我发脾气。”
弗陵嘴角抽抽两下,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害怕在门外的说话声会被那人给听到,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人跟自己回房。
富贵捧着一手的碎瓷片,心底蓦地叹了叹一口气,着实觉得有些许难办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就盼着那天这两主子和好如初。
可这都是分外要强的两个人,让谁低头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一件事。
“你们是来找我的吧,跟了我都一路了,现在你们是什么打算?”
眼前这人分明摆出的是一副审讯的姿态,富贵心思转换许久,最终只能紧紧地抿了下唇,切记着世子吩咐的事情,索性装傻到底:“什么什么打算?”
“你们不打算将我做什么?”
富贵笑了笑:“郡主别乱想,我家世子并非为您的事而来。”
弗陵闷哼一声:“我才不信。你们要不是为了找我,至于跟在我屁股后头?”
富贵道:“郡主,您这可真是误会我们了,我们要是想抓你,至于看着你了不抓,还放走?至于您说的跟了您一路实在是巧合,世子过来?州城,确实是因为自身的事,为什么会落在逆眼底成了跟踪你,这就是您的误解了。”
弗陵抱着手看他,笑微微道:“不是跟踪,你是想说我自己异想天开是吗?”
富贵语重心长地说道:“对于我家世子而言,璋宪郡主自从那日下葬皇陵后,便已经死了。”
“哦。”
弗陵冷哂:“那你张口闭口喊我郡主是为了什么?”
这下子轮到富贵语噎。
反正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装傻一路装到底。
“小的只是一时顺嘴,改不过来,您给小的一些时间,日后见到,小的便是见到您也只会装不认识。”
这话说得未免伤人了些。
弗陵抿了抿唇,颇为不忿地盯着他。
“他真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富贵莫名还听出几分委屈,抬眼看着璋宪郡主,只见对方眼窝红红,贝齿紧咬唇瓣。
像是委屈将哭不哭的样子。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被妆容所衬托出来的。
“您要是能主动给世子认个错,兴许他还能.......”
弗陵掀了一记白眼,往他手里扔了一茶杯,淡声道:“道歉有用的话,那他遭的罪不就白受了。”
她这种人做下的那些事连自身都看不过去了,就不配得到任何人原谅。
既然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来,那她也没有什么好继续藏藏掖掖的。
茶杯什么意思?
富贵还未来搞明白,捧着碎裂的瓷片出去,又捧着完好的瓷杯回来。
看着自家世子还能淡然自若地下棋,分毫未对他从何处来感到讶异。
他看着茶杯,想要说明这来历。
然话刚出口,世子却已掀眼看他,眼神淡漠,转瞬便又离开,落在面前星罗密布的黑白棋子中。
“世子,这,这是......”
“让你找她说话了?”
这句话颇有埋怨的意味。
富贵深刻觉得自己真的里里外外不是人。
“是郡主非得找我说话的?”
谢玄道嘴角挂着弧度微微一顿,略带讥讽。
“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富贵一头的冷汗,言简意赅地将当时的对话转述了,“她说道歉没用,你遭的罪不能白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