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弗陵惊诧的倒不是柴家在这种时候背水一战的方式,毕竟事态一直如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随着证据被消失个干干净净后,高相终是气急,加大了彻查力度,力图证实柴家为了脱罪杀人灭口。
因证人是在被押解进京时出的事,高相认定凶手至今还在城内没走,故而加大了搜查密度。
是以这一个年,城内百姓过得是诚惶诚恐。
弗陵不在临江王府并不清楚,高相过于急功近利为了尽快将真凶找出,把柴捞大人一案钉死在棺材板上,不遗余力搞出的搜查行动已经让城内百姓劳心劳力。
淳于楹之所以进宫来陪她也是因着频繁搜查,在府内待不下去,才跑来皇宫暂避风头。
可她的存在又着实太过张扬,却把弗陵给愁怀了。
这人就跟跟屁虫一样,不管自己走到哪她便要跟到哪,委实让人连个独处的空间都没有。
李恪索性道:“跟她说。”
“跟她说,然后金银珠宝平分是吧?”弗陵冷不丁地哼了一声:“凭什么。”
奸夫**,想得倒美。
分明是说好给她一个人的宝藏,如今又把自己的红颜知己拖进来,他可是真做到一碗水端平。
李恪并不知道她心底那弯弯绕还腹诽到他身上去了,道:“你一个人护不住。”
弗陵舌尖抵着腮,冷冷一哂:“要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一拳头打死你。”
李恪挑了下眉头,道:“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听听,这是一句多么充满挑衅的话。
弗陵攥了攥拳头冲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后,一时愣然,呆怔怔地立着。
心底想的是,自己到底是有力气没地方使,还是脑子坏了真在意他的红颜知己。
怎么可能,从一开始无非就是觉得他可怜。
要不是自己愿意同他说话,他这一辈子孤零零的,还不知道要漂浮不定到什么时候。
弗陵晃了晃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身就走。
“怎么了?”
“没。”
“我真是不知道哪里招你生气了?”
这莫名奇妙的语气,是还想将责任推诿到自己身上来是吧?
弗陵抱手不说话,正好碰上摸着墙根回来的人。
“又出去做贼了?”
淳于楹讪讪地打着哈哈。
弗陵道:“这么些天了,可有收获?”
淳于楹当即正色起来:“当然,至少我摸到是谁在给你的膳食里下了药了。”
弗陵动一动脚趾头都知道。
“昭华公主。”
果不其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能时不时地给她添一个堵的,便只有那个小王八了。
“然后?”
“可惜,是巴豆。”
“......所以呢?”
淳于楹一脸落寞地叹气:“这只是小打小闹,我就没当正事看。反正御膳房送的东西你也绝不进口。
嬷嬷平日不是经常跟我们提过,这皇宫了,什么东西都不能进肚,要不是为了呼吸,这里的空气都碰不得。”
弗陵:“......”
合着这闹不出人命,就继续肆无忌惮地放任着。
淳于楹其实是心底有一番计量的。
并不是说现在不管,老话不是还说了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打算等她恼羞成怒了,给你来一次大的,这段期间网罗证据,将来给她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弗陵为之鼓了鼓掌。
“可以啊,会养蛊了。”
“承蒙夸奖。”
她羞涩地笑笑,见弗陵快速敛了笑容,转身出门,急急抓过她的手,问:“做什么?”
弗陵目光如同袭上汹涌的暗流,依稀记得方才那闪过的一个黑影。
那几乎是沿着高高的屋脊上一晃而过,融入了这浓浓夜色中,是以弗陵并看不清楚。
但李恪却是瞧见了,习武之人,夜能视物,道:“是,有黑影过去,看样子,应该是朝着勤政殿的方向去。”
弗陵闻言,意图追踪过去前对李恪说:“是不是刚才偷听我们说好?”
可胳膊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道,将她箍得又牢又紧。
差点将这个麻烦给忘了。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淳于楹还紧紧地圈过她的手,问:“是不是隔墙有耳,不会我们方才的话......”
弗陵转过身,快速给了她一个笑。
“没什么,你回房间睡去吧,我还要在这里消一消食。”
淳于楹面无表情地看她,而后,竟是竟是扬了一个灿烂的笑。
“我信你个大头鬼,你肯定有事。”
······
就这样一路偷偷摸摸地出宫时,身后还跟着个比李恪还缠人的家伙。
甩不开骂不掉,弗陵只能闭着眼睛装死。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一路上问了好几次弗陵都要答不答的,可真是快将人给憋得慌。
“既然跟着我,那就只跟着,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
难得见她敢偷偷踏出宫门去做坏事,还愿意带上自己这个对皇帝老儿有刺杀敌意的人,当然,这也得多亏自己死缠烂打的功夫。
淳于楹可谓是心满意足,双手负在身后,打趣着问:“那你要是将我卖了可怎么好?”
弗陵恶狠狠地回过头瞪她一眼:“你砸罗里吧嗦的信不信我打你,要是不想跟就走。”
淳于楹连忙拉过她的胳膊圈紧,讪讪道:“我跟我跟。”
话虽这样说吧她心底还是纠结。
这家伙领自己的方向,一不是前殿,二不是皇后住的凤仪阁。
看这方向,看这路经,深幽绵长,曲折环绕,这是越走越偏。
淳于楹抓了抓她的胳膊让人停下,“你到底要去哪啊?再往前后就是冷宫了。”
弗陵讶了一声:“冷宫啊?”
心底也在腹诽。
李恪这藏宝的位置未免也太隐秘一些了?
而且这地方,和他当初案发的现场可是离着十万八千里。
他都快被人射成筛子了,又怎么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李恪似是了然她的想法,解释道:“没骗你,就在冷宫,那里位置偏,除了一些受刑的宫嫔和养老的太妃,没什么人去。”
淳于楹只见她神情木然,目光呆愣,只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
“你先放开,攥得我手疼。”弗陵急哄哄地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上解放出来后,哼哼唧唧地看她几眼。
淳于楹目光意味深长,道:“难道你没打听今晚皇帝要去皇后宫里?”
弗陵愣了一瞬:“这些你都打听到了?”
她定定道:“当然。”
“这皇宫就像是我第二个家一样,我简直来去自如。”
淳于楹在宫里没有眼线,就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真能安插眼线到各个宫里。
不过是自己这些天装成各个宫殿的小侍女,这边勾勾肩,那边搭搭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消息挣过来的。
“你别这样说,你越是这样放心我越是怀疑有人在故意放你水。”
“你还敢质疑我的轻功?”
“嗯。”
这皇宫是什么地方,连李恪都被能射成筛子,就她那点拳脚,能抵得住多少刀枪剑戟?
她岂止是质疑,脑子里更是破天荒地想,肯定有人在放水。
她现在便是怀疑这宫里的人定然发现,只不过不抓而已。
“对了,你曾经说你在这宫中差点遇险,但是被救了?”
淳于楹道:“对,是被一个道士。”
弗陵紧接着问:“还有联系吗?”
淳于楹微皱眉:“我怎么敢联系,要是对方只是一时稀里糊涂才救了我,事后想想不对,怀疑我是谋杀皇帝的刺客,再把我卖了怎么办?”
弗陵实在是想不通。
照理说,皇宫禁卫森严,就算时不时地有落网之鱼,也不可能漏这么多回。
每回都被她逃出生天了,这要说是幸运,连李恪都不相信。
“你看我做什么?”淳于楹被她盯着奇奇怪怪,忍不住环了环手。
弗陵闭了闭眼,心底想的是,看她的样子也不至于跟自己绕那些弯弯肠子。
李恪忽地道:“她太一根筋了,明显这宫里有人在帮她,但那人可能未曾与她表过明面。”
弗陵瞬间睁了睁眼:“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这个糊涂蛋兴许是连谁在背后帮助她都不知道。
摘星阁有内鬼。
那内鬼是在帮她,那自然也是帮临江王府。
看来是得找个时间将这家伙揪出来报答一番,日后才好找机会里应外合。
“什么叫说得通了?”淳于楹心底只觉古怪,见她说完那一句让人意味不明的话后,是又急急跟上去,抱手随在她身后。
弗陵暂且压下心底的小九九,带着淳于楹朝冷宫方向去。
冷宫一处偏僻的角落,荒草杂生,茂林层叠,假山萦绕,死水紧紧沉在潭中。
这里不仅荒凉,便是连宫人都没来打理。
冷宫的嫔妃们又住在较为温暖的东南角。
景致无人观赏,没人搭理,便这样逐年荒废了下去。
草没脚踝,弗陵顺着李恪指引的方向拨开了一树绿丛。
弗陵打了个响指:“过来,帮我挖开。”
淳于楹倒也硬气:“我不。”
这唤狗狗一样的语气究竟什么个意思?
弗陵吃了瘪,闷哼数声:“行,我自己来。”
淳于楹抱手看她动作,笑道:“真不清楚你来这里做什么。”
弗陵拿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小铁锹,开始挖土,一边挖一边絮絮叨叨。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李恪了,他跟我说,他在这里藏了珠宝,等我去挖。”
“今天带你过来,意思也是很明显了,挖到了我俩平分。”
淳于楹掀了一个白眼过来:“怎么可能?李恪怎么可能就入你梦了,你别是自己想东想西想男人,给想岔了。”
弗陵道:“怎么就不可能?要不然我废那么多心思来这宫里住为什么?我是多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啊。”
是啊,她过去多自私自利,让她帮一次都畏手畏脚,怕这怕哪的,这次可算是豁出性命。
淳于楹再不愿意信,看到她手中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瞧上去没什么二致的锦盒,灰扑扑的,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黏土。
昨夜下了雨,地上泥土未干,她双膝就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锦盒,神色怔怔然,又听她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
“是这个吗?”
“嗯。”
弗陵闷声:“太小了吧。”
李恪笑了笑:“东西贵精不在多。”
弗陵额头抽痛了两下:“我觉得我被耍了。”
李恪语重心长道:“你还没看了怎么就知道东西不好?”
淳于楹不知道她在嘀咕些什么,可眼睛里只装得进她手里那团乌漆墨黑的东西,疾步过来,看她手上捧着的东西,诧异道:“真有宝藏。”
弗陵嘴角抽搐了两下后,将东西裹在绢布里,塞到袖中。
见她要夺,忙道:“回去再看。”
说罢提裙就跑。
淳于楹追着她背影跑:“不是说平分。”
弗陵气急败坏,沿着宫墙快步走着:“回去再分。”
李恪看着这一幕,但觉好笑。
这可是虎符,真不能随随便便分给别人。
“真有宝藏啊,我们发了。”淳于楹难以置信又笑逐颜开:“为什么,为什么就你知道,李恪从来就没有入过我梦。”
弗陵气急:“给我闭嘴。”
尖锐的声音撕开黑夜,有侍卫循声快步过来,走动间身上披坚执锐的铁器擦出铿锵之音。
“什么人?”
随后便有更多凌乱繁杂的脚步。
弗陵惊了,一时间脚步紊乱,想跑,又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无头苍蝇似地乱撞。
淳于楹拉过人,将她脑袋压在自己掌心下。
“你在这里躲在,我去引开他们。”
弗陵再回过神后便已经冷静下来,心底忖了忖:“不用。”
话音方落,不用她说什么,李恪便已出动。
身影纵横浮动,如同漂浮不定的月光,抓不准,却让人明显感觉到眼前有什么桎梏着他们的双手双脚。
侍卫接连倒地不起。
或许是顾忌着她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不喜欢他现在手染献血,遂只是将他们一个一个拍晕。
等明天醒来,应该就会传出冷宫闹鬼吧。
而掩在宫墙暗影下的二人并未发觉外头的侍卫已应声倒下。
“难道你想以身饲虎?也对,你是巫,兵不血刃,雁过无痕。”淳于楹说罢,目光落在她袖子里藏着的东西:“那我就临危受命,把东西给我,我带回去。”
弗陵呵呵,整个人将她扑住,双手双脚也顺势趴在她背上,催促道:“快,你不是自诩轻功很好吗,快带我回去。”
淳于楹不情不愿。
夜空中隐约能见到一团黑漆漆的影子,鬼祟地在深宫内院潜行,速度飞快。
“为什么李恪就不入我梦,凭什么轮得到你这个狐狸精?”
“关键点不是这个,我是明媒正娶的,你毕竟连个名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