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都在药房里配药,两天后收拾着行囊准备出门时,天色还蒙蒙亮。
弗陵拍了拍自己马背上的行囊,寻思着,多救几命,兴许就把债务给还清了,才不平白无故受人这么一点人情。
虽说曾经还被宗濂溪领着去青峰山上走了一圈,但还是在山腰上迷了路,幸好这山上的土匪也都认得自己。
几个同自己年纪女孩子们绕着自己面前,好奇不已地看了看她。
弗陵看着里外三层都被人裹紧在人群包围圈中,头皮微微发麻。
“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地方值得濂溪为她捐那么多粮食的。”
“别太斤斤计较,她好歹会骑马,能从长安城一路到青峰山,也算是,体力不错。”
“骑马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逃难的时候保证不会给我们拖后腿。”
“拖后腿肯定是会拖的,不过也没事,她这身段可真不错,连我见了都喜欢。”
“濂溪那是一见钟情,可人家褚姑娘心气高,一直看不上我们这群土匪。”
“谁会平白无故将自己的命交付到一群来日不保的土匪手里?”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活该被人看不起。
弗陵没说什么,牵着马,指着背上的行囊:“我是来送......”
一人拉过她的手,打断道:“褚姑娘,我们也是知道你的身世的,你家里被狗皇帝害得那么惨,难道就不寻思着找狗皇帝报仇雪恨?”
弗陵陡然一顿。
又一人围到她面前:“虽说我们嫉妒你,但你的身世也算是悲惨,本该和我们同仇敌忾的。如果你将来你能够嫁给我们家濂溪,别说报仇雪恨了,就算你想要取狗皇帝而代之也可以。”
弗陵尴尬地笑笑:“女皇帝,也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濂溪那么喜欢褚姑娘,还不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弗陵呵呵地随着她们笑,好像她们心底还是好的。
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宝藏女孩?而且还是一群可爱到无法自拔的土匪。
在知道她来的目的是送药之后,一改之前对她的看法。
“怎么也不早说,原来一直以来送药给我们的竟然是你。”
“都怪我们,刚才口无遮拦的,你别在意。”
不仅如此,带着她一道,实则是非逼着她将朝廷骂了个遍,不然就不放她回去。
弗陵勉为其难地附和了几句后,这才后被热情洋溢地拱卫到宗濂溪母亲面前。
不知道她最怕的便是单独见家长吗?
被寨主夫人的眼神看得心底讪讪,嘘寒问暖说了不知道多少话。
弗陵有些挨不住对方温柔体贴的语言攻势,将自己来的原因与对方说了下后,却听宗夫人说。
“濂溪他已经跟他父亲出门打金兵去了。”
弗陵茫然,“怎么……这么突然?”
“三天前见他的时候,不曾,听他说起过。”
宗夫人还以为那孩子走前应该有同眼前这女孩子说起过,哪知道这姑娘也是一脸不知所以。
怕女孩子想太多,宗夫人连忙替自己的儿子做解释。
“这件事你也别怪他,他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提,像他父亲一样,也是私自决定了,要走的时候才敢跟我说,无非是怕我知道来,要担惊受怕,要阻拦他们。”
“可……”可我也没什么担心不担心的。
虽说是有些意外,但弗陵纠结的还是,自己这药送出手的时机太迟了。
弗陵想说什么却又被宗夫人给一个劲地安慰了数句。
“你别担心,他父亲跟着他一块去的,他爹就算自己出事也绝对不会让他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三天前弗陵的确嫌弃过宗濂溪正事不做,还不如去保家卫国领兵做战,也能耗耗他那闲余的精力。
可要真当事情一落到头顶后,便落得百般不舒坦。
其实:不说也没有什么事的,弗陵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不过就是她刚刚带了药过来,要是早些时候知道也能早些拿过去给他,将来至少也能保他不死不伤。
现在也不清楚对方到底行军到了什么地方,刚制好的药现在也送不出手。
虽说身为青峰寨的少主,有父亲也有随从拱卫保护,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伤药有限,要是死了怎么办?
宗夫人见她脸上始终挂着忧心忡忡之色,不时地安慰着自己。
可她到底不清楚弗陵在担心着什么,她真的只是心疼自己的药没能用在合适的地方而已。
弗陵不知道该怎么同对方解释,手里的东西送不出去也是浪费,索性给了宗夫人。
“这是给濂溪的吧?”宗夫人一打眼便瞧见了女孩子手中的药瓶上清晰地标注的几个字,“保你不死”。
而那女孩子也不解释什么就说要告辞,扬长而去,一时之间又好笑又好气。
一路奔波只为送这一份药的心意便足以让人动容。
难怪濂溪要说这姑娘口是心非,确实也如此。
难怪自己那儿子即便这么多年都未能够将这女孩子的心意打动,却依旧不舍放弃。
“让人快马加鞭,把这药给少爷送去。”
宗夫人将手中的药瓶给青峰山的二当家,也是自己的弟弟给亲手递了过去,又叮嘱,“一定要跟濂溪说,这是我们未来少夫人送过来的。”
······
弗陵回到长安城后,已到第二日日中,没有径直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尼姑庵,便先去把饭给吃了。
一路上不曾歇过一次脚,只是喝水填饱肚子而已,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褚繁絮已经在这里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看到她忽然出现后,冷不丁地问了句。
“昨天一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就见你出门了,做什么去?”
弗陵见她近期总是有意无意地找自己说话,心底不免偷偷窃笑了几声。
“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褚繁絮没心思搭理她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几天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需要看病吗?”
弗陵莞尔:“我请了假,这件事跟林夫人说过,她也会临时派一些大夫过来。”
褚繁絮没了法针对自己,一时间口讷语噎。
“难道没有?”她故作严肃,“这样我可得去跟县令夫人好好讨问一二,怎么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不放在心上,害得我被我堂姐误会了好久。”
褚繁絮见她真去找县令夫人理论了,心底骤然一急,忙拦住她下来。
“你有必要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我不过是问一句,亏得你还要上纲上线。”褚繁絮怒目而视,心底堵着火气未发。
在她跑掉的这三天,自己什么事都没少做过,又是煮粥,又是煎药熬药,又得照顾病人,琐事繁多。
她却还在这里吊儿郎当的,正事不干,别人那么忙的都还没吃饭,就她一人好整以暇地出了起来,这能让人看着不生气?
弗陵见她气势腾腾的,心底好不痛快。
当初不就是她听说自己跟县令夫人交好,故而自己凑上来的吗?
虽然这其中不外是奔着县令夫人的弟弟王谦身上去的,弗陵早就清楚,不过是不想点明,也算是帮她一次。
“辛苦你了,这三天,我现在就去做事。”弗陵寻机要走。
褚繁絮喊住了她,半拉半拽地扯过她的袖角。
“你走什么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弗陵嘴角挂着淡淡的窃喜,任由自己的袖角被她扯着到处走,脸上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褚繁絮哪里是想跟她拉拉扯扯,纠缠不断。
将这三天她只要负责的炉灶都分割到了弗陵名下,要求她按照太夫开的药方,每天按时按量将药汤熬煮出来后还要给病人亲自送过去。
这本来就是弗陵自己平日里经常做的事,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就算没有她安排自己也要过问病人服药用药情况,事无巨细,都得亲自过问负责,因为自己最了解这尼姑庵里病人病情。
这些天也确实是为难她了,遂对于此事便一一给应了下来。
褚繁絮虽然心满意足地命令她做这做那,也没见到她为此反驳,可不知为何心底却也是始终堵着一口气,疏解不开,瞧她故作逆来顺受的样子便恨不得咬一咬牙,啐了一声后便甩手离开了。
弗陵摇头失笑,不知该对她现在这幅作法如何评说,不管她是逆来顺受还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方好好像都不太喜欢。
“真难伺候。”弗陵寻思后说。
······
林夫人在得她回来后的当天,寻了扈从去唤她。
说是林夫人家的小少爷染了风寒,情况危急。
原本林夫人家看顾孩子的乳母以为这只是小孩子间小病小灾,便用一些土办法去救治。
时隔多日,如今孩子的高烧不退,乳母深感情况不对,这才将这事告知林夫人。
弗陵只好带上药箱随着扈从走这一趟。
林夫人近期都在处理流民的事情,早出晚归,这才将孩子交付给乡下来的乳母照养,却不料出了这么些事情。
因耽误了一段时间,孩子的病情已经渐趋严重。
弗陵过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大夫,揣着袖子站在那处,战战兢兢地站着。
从周围大夫和之前那带自己过来的扈从口中弗陵也得知了林小少爷的病情。
孩子的病情已经拖延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这期间碍于孩子太小,大夫不敢下重药猛药,只是一直以温吞的药方服用。
可药效效果太慢,明明只是简单的风寒感冒已经是逐日加重,换了大夫后,药方一改再改,但依旧收效甚微。
不管是怎么对症下药,都没能将孩子的病情减缓,也不清楚是这病根到底是什么缘故,是以大夫只能束手无策地现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