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好。”
谢玄道也实在想不明白她心底能有什么别的人。
毕竟在这件事事发之前,他可以好不夸张地讲,璋宪对他是情根深种,非他不嫁的地步。
可所有的变化好像出现在那日秋日宴她盯着额上的磕伤出现就开始出现了转机。
从那天他便隐约地发现,璋宪的眼神变化许多。
陌生,冰冷。
熟悉多年的女孩子骤然间成了自己看不懂的人。
他更甚至怀疑过这人是被掉了包,但一直没有发现她脸上有什么破绽痕迹。
她就是璋宪。
只不过不再是过去喜欢自己的那个璋宪。
弗陵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已经在跟揣测自己是否被人掉了包,端起茶盅给他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地推到他手边。
“你大可放心,我想和你退婚,只是因为我想离开京城这个地方。”
谢玄道回了回神,抬眼看向她,瞳孔中怔了怔。
弗陵目光往屋内四周巡了巡,确定四下无人了这才敢压低声音同他说。
“跟你说实话吧,我得罪了高皇后,我要不离开,她得弄死我,我要不想死,就得按照她的想法,代替她女儿去高句丽联姻。”
见他还懵懵怔怔地看着自己,弗陵只好实话实话。
“谨贵妃,知道吧?陛下新宠,身怀龙嗣的那个,是我救下来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前,一脸沉痛道:“这要是谨贵妃日后生个男娃娃,高贵妃只怕是不能现在弄死我。”
“原来......”
一声哼笑后,余光瞥见那人扬了扬唇,眼底露出些许深意。
“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弗陵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也不是碰巧见到了,于心不忍。”
她没过多解释自己是如今将人救下,带回府中疗养,又是如何设局让对方在高继后寿辰宴当晚入宫为高继后献舞的,言简意赅地说了那日碰见高继后要杖杀那名宫女。
“这件事你怎么就自己胆大妄为地去做了?”
“我也是见她还有口气,于心不忍才用的动的这心思。”
谢玄道面色沉沉,似是也因为她的事犯了难色。
他也知道,高皇后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弗陵道:“事已至此,高皇后定然会查到是我在背后动的这些手脚,联姻才能保证我不死在这里,但我也并不是真都要却也联姻,我不过是借着联姻的名义离开京城,路上再伺机逃跑而已。”
“这件事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你可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谢玄道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眼神无波无澜,更让人难以把握,他到底信还是不信。
“你和我的婚事还在,他们再怎么也会顾忌谢家的颜面。”
弗陵咬了一咬牙:“可我要是得罪得有点狠吗,除了高皇后之外,我还得罪了更多的人,他们已是到了不得已需得除掉我的地步?只有我走了,就能真正的天下太平。”
谢玄道顿了一瞬,脑海中恍然回到了当年承诺孝贤皇后的时候。
弗陵微倾前身,手肘撑在桌沿上,伸长脖子过去看他:“你不也知道内情吗?”
谢玄道抬起指尖抵在她额头上,将人直接压回位置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我说出点什么。”
弗陵倏然一愣,原本只是怀疑,但今儿听他这么一番奇怪的话,心中骤然明了了些什么。
“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弗陵冷哂一声:“是不是我姑姑让你在她病得快要死的时候发了誓,如果你不娶我谢家不护着我我就会死之类?”
见他眼神幽幽地望着自己不出声,弗陵心底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别担心,如若我的存在会给大家带来麻烦,那我肯定是要走的。”
谢玄道指尖抬起,更加用力地在她脑门上叩了一板栗:“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好的?成天了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能想些什么?
她现在脑海中唯一好奇的,唯一心心念念想着的无非也就是谢玄道到底在孝贤皇后病榻前究竟谈了些什么。
门外传开笃笃笃的叩门声。
“郡主,您要的布料拿过来了。”
弗陵循声望了过去:“进。”
成衣铺的老板手捧着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而来,身后跟着端茶倒水的小厮。
布料鲜亮,颜色妍丽,花纹繁复,看起来造价便很不一般。
“这是专程快马加鞭,从苏州送过来的,您看看,可合您心意?”
弗陵抬手抚在布料上,柔软细腻,质地不俗。
“不错。”
成衣铺老板面上挂笑,随后便赶忙令身后小厮将茶盏给他们二人端上桌。
“世子,喝茶。”
“郡主,您也尝尝。”
弗陵含笑点头,手心托着温热的茶汤,余光微微一瞥,却见他始终未曾高抬贵手,端起过茶杯。
便使了一眼色过去。
成衣铺老板见状问道:“世子,您是不是这茶汤不和胃口。”
谢玄道声音淡淡。
“不渴。”
弗陵面色一顿,实在怀疑他是否在自己身后长了只眼睛,知悉自己要对他究竟做什么,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地防备。
弗陵挽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笑靥上前,道:“这茶不错,你要不尝一口?”
谢玄道这才将视线从棋盘上抬了抬,落在那棕色茶汤上,勉为其难似地喝了一口。
“下去。”清冷的声音幽幽传开。
弗陵好整以暇地托腮望向他,正想着他将人屏退下去,究竟是要做些什么时,忽见他取出一封文书,推到自己手边。
弗陵并没有打开来看,只是疑惑地抬眼看向了他。
谢玄道:“我知道你很想退婚,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要避开他们将你联姻高句丽,只有我们先成婚,才能打破他们的妄想。”
弗陵忽觉头疼:“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听不清楚呢?”
谢玄道低垂了下眼帘,“你放心,我们只是假成婚,不行夫妻之实,等到时机成熟了......”
弗陵道呼吸微窒:“这里面.......”
谢玄道:“是和离书。”
先假成婚,避开高皇后要让她取代隋玉公主和亲的局面。
日后她想远走高飞还是另寻良人,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拆开来看,如他所言。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必呢?”
谢玄道:“我不像你这样没心没肺,既已承诺过你姑姑,若不遵守诺言,我怕晚上睡不着觉。”
弗陵:“......”
这么好的方法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可他现在还将和离书送到自己面前,这应该是诚意十足的表现了。
只是将来若真的成婚,他不会给自己使绊子,不肯和离吧?
弗陵又仔细地看了几眼那和离书。
“不会是假的吧?”
谢玄道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白纸黑字,怎么作假?”
弗陵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道:“你这写好到底有多久了?这么快就拿过我估计以前就打算这样做了。”
她誓死要将胡搅蛮缠,蛮横无理钻研到底。
“可我要是和你成婚再和离不就成了二婚了吗,二婚是很难再找好婆家的。”
一团不知名的怒焰火于心中积蓄翻滚,谢玄道面色渐沉,落在桌边的掌心紧紧蜷起,握成了拳,嗓音喑哑:“那你想怎么样?”
弗陵垂了垂眼帘,轻笑出声道:“我也没想怎样啊。”
谢玄道只觉眼前黑影晃动,身子似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虽说我承诺过你姑姑,但照顾你,娶你为妻,是我所愿,之前确实有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承认,今后,能不能......”
咚地一声,那人倒了下来。
“我谢谢你啊。”轻如鸿毛的一声,几不可闻。
······
“人我就负责将你带过来了,吃了迷药,他一时半会也很难想过来,接下来的事情顺水推舟,想来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那躺倒在桌边昏睡不醒的人,听着璋宪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她只觉得天雷滚滚。
隋玉回了神:“这样的法子会不会太下作了?”
弗陵:“......”
反手拉过对方的手背轻轻一拍:“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装晕,装作一切事情都跟你无关,只需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了,谢玄道会想明白的。”
隋玉公主急急抓过她的手:“若这件事发,我会被谢玄道掐死的。”
“不可能吧?”弗陵瞧了那昏睡不起的人一眼:“他看着倒是挺文质彬彬的。”
隋玉:“你哪只眼睛看过他文质彬彬?”
弗陵一时间语噎,好半晌才回过神去呛她一句。
“既然这样你究竟是瞧上他什么?脸吗?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又不止他一个。还是单纯觉得饭菜就是别人锅里的香?”
隋玉:“.......”
弗陵无可奈何地撇过头去,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是说非这个男人不嫁的吗?
现在机会都送到自己面前了,又开始装纯洁善良,嫉恶如仇了?
合着就自己恶毒女配,做的事都是不仁不义?
不过想想自己今天设计谢玄道,的确是不忍直视。
见她自己都没有想好是不是要走这一条路,为难又纠结地看着自己,弗陵也是被她折腾得无力了。
“算了,要不然我们走吧,不做这件事了,你怕被他掐死,我更怕好不。”
说话间,拉着隋玉就要离开。
“我回去定然帮你想个绝佳的办法,让他风风火火,名正言顺地娶你过门。”
然身后那人脚步不动,亦是推开自己的手,不愿跟她离开。
弗陵不解地回过头去看她。
隋玉眼眸阴沉沉,唇角紧紧抿着:“你不用试探我。”
弗陵一时间不解地拧了拧眉。
试探?
她要说自己是真心实意地发问,就那么地难以置信?
隋玉视线微垂,道:“我心意已决。”
“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我......”
忽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就是不折手段了,这点不管怎么洗都无法洗白。
弗陵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推门而去。
既已决定要做这个坏人,那就从此刻开始,人狠话不多。
······
“我要是谢世子,我就一定要和你成婚,你不愿意我就强取豪夺,互相折磨,让你给我生十个八个的小孩,让你给我相夫教子,死后我们也要躺一起。”
回郡主府的路上,弗陵被她不屑的眼神盯得,就差判处自己流放千里了。
弗陵略带惊叹张着小嘴看她,又抚了抚心口叹了一口气:“好恶毒,幸好你不是谢玄道。”
圆圆忽然被她气得不知所措,磨了下牙。
“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放心,谢玄道不会是这样认死理的人。”
“他是什么人你很懂啊?”
弗陵支手托腮,漫不经心地一扯薄唇:“谢玄道终于能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总算是自由了。”
圆圆手中抱着长剑,眯了眯眼看过。
薄情,冷漠,毫无同理心。
“你不是璋宪。”
只当她是气她对谢玄道这件事的行为,弗陵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浅笑嫣然地道:“嗯,我不是。”
圆圆手中握着的长剑悄无声息地指着她。
“你到底是谁?”
弗陵死皮赖脸似地将头凑上前去让她摸摸看。
“你倒是找找有没有人皮面具。”
圆圆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之大出乎她的意料。
弗陵这才意识到她这已然不再是过去那样好糊弄的傻丫头了。
她吃痛地摸了摸被车壁擦破皮肤的手腕:“为什么忽然又觉得我不是璋宪了?”
圆圆执着长剑的手指向她,面色阴郁。
“若这个世间璋宪最喜欢什么,莫过于他了,怎么可能伤害他。而且还是用这种下作的法子。”
“你到底是谁?”
“是,我不是璋宪。”弗陵无奈一笑:“没必要骗你。”
圆圆道:“是你骗不过去了才说实话,要不然你还打算站着璋宪这个身份到什么时候。”
她勃然大怒,眼神凛然,信手挽了个剑花,清冷的寒芒乍然而过,刹那间,挥剑削断了那马车车帘。
“说,璋宪到底在哪里?”
弗陵抓了抓后脑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圆圆声音陡然一颤,执着长剑的手也失了几分力道,长剑顺着她修长如玉的脖颈滑落。
“她,她是不是死了?”
弗陵道:“我只能说这个身体还活着。”
她不懂,目光愣然发木。
“璋宪去哪了?”
弗陵盘腿坐了起来,直起腰来看她,余光从那三尺青锋上划过,眼眸冷厉。
“你这样指着我我不敢说。”
长剑被掷落在地,发出铿锵一响。
圆圆跌跪在自己面前,手抓过她衣裳领口,赤红着双眸问:“璋宪究竟去哪了?你是不是把她弄死了?”
弗陵动了动脖子,被她力道拽得更紧,无奈道:“你再这样掐着我我就真的要死了。”
“哎哎,放手,别这样,先放手。”
“璋宪没死,璋宪没死,活得好好的。”
圆圆不放,桎梏着她的力道渐紧,好似她只要一日不说出璋宪郡主下落就一日不放过她这个代替品。
可弗陵也实在没有办法,现在这种局面她去哪里给她找回璋宪。
直到圆圆力气渐渐流失,是被弗陵一手刀砍在她脖颈,才让她停下所有攻击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