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钱是她给小襄的补偿,是为当年遗弃她的行为做出的补偿,绝对不能动。”
“我当然知道不能动,只是现在不是急着用钱吗?这些年爸妈一直都是我哥嫂在照顾,我连去医院看他们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我哥拿不出来钱了,现在医院也一直在催,我不能看着不管。”
“谁说让你不管了,我工资不是都给你了?”
“那点钱怎么够交医药费?”
孟妈妈开始奔溃大哭。
“我爸妈这个时候就要用到,咱就先用她给小襄的钱,之后我们再给她补上。”
孟良平心底愧疚不安,伸手想要抱抱她,却都被她都避开了。
妻子靠着床头,头闷在被子里,压着声音在哭。
孟良平喉咙微哽,说:“都是我的错,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他背过身去,将后背留给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眶微微湿润。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襄襄是我女儿,她过去都不要了,那就我养,我养了这么多年,现在她这个失踪多年的亲生母亲却是隔三差五来送钱,要是哪天她再上门过来,要走襄襄,又拿捏着我们这么多年拿走她抚养费一事说事,你能怎么办?”
孟妈妈忽地心底一颤。
“可我们过去都把钱给襄襄花了,不管她要什么都买,新衣服,新书包,每个月的零花钱,叔同就算误会我们偏心也没有解释。”
“可是,证据呢?”孟良平苦笑。
“这些年花在襄襄身上的钱也没有一个凭证,要是她哪天上门来要走襄襄……”
话语一颤,被她给打断。
“想养就养,想扔就扔,她以为她是谁啊?就算如今飞黄腾达了,但那又怎么样,如果真想要走她,早就上门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来送钱?”
嘴巴被堵住。
孟良平用手掌堵住她的嘴,慌里慌张道:“我的姑奶奶啊,襄襄还在家里呢,你说话可得小心点。”
······
房间内的声音一时静谧了下来。
弗陵许久没缓过神来,待孟叔同起身后,她才惊醒。
孟叔同察觉衣服下摆被人拽过。
弗陵仰头道:“借个力,脚麻了。”
孟叔同眉心微拧,扶过她的手,将人一把带起。
弗陵站在原地,缓了有几息,忽觉身后的门有脚步声。
她一急,想走,不想被父母揪住她在偷听。
孟叔同一把将弗陵给带起后,往隔壁的储物间内塞进去。
弗陵恍恍惚惚,还没待她回过神,鼻梁已经撞在一堵肉墙上。
她不自觉地哎了一声。
孟叔同抬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往下一拉,背脊顶着门。
他也随着俯身下来,手掌压着她的声,眼神凌厉,“别出声。”
弗陵心底咯噔了一下,心跳慌乱,低声问:“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
储物间空间极小,眼前充斥着沉闷的气息,鼻翼和嘴巴都被堵住,呼吸不过来。
弗陵嘴巴张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指尖的夹缝中汲取微乎及微的呼吸。
储物间外,是孟良平的声音。
“不在房间里,刚才还在里面睡觉的,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该不会又下楼跑步去了?”
“这孩子,怎么忽然就对校运会感兴趣了?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她运动,总是懒懒的,这也不爱动哪也不爱动。”
“叔同也没回,这死孩子,成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他有自己的主意,我们都管不着他了。”
“算了,先去把钱给你哥打过去。”
声音窸窸窣窣,渐渐远去,房门一开一合,又静了下来。
孟叔同眼神晦暗了下去。
看来,他们已经决定好了,还是先挪动那个人给孟襄的抚养费。
嘴被捂得热乎乎的,弗陵心底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将手挪开。
孟叔同注意力还在储物间外,未曾注意到她的眼神。
弗陵张了张口,咬牙朝他的手就这样咬下去。
孟叔同猛地缩回自己的手,看着手掌上的牙印,咬牙切齿:“你属狗的吗?”
弗陵呵呵地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哥,你还真说对了,我就属狗的。”
“脏死了。”
孟叔同心底嫌弃备至,索性将掌心上的口水擦回她衣服上。
弗陵忽问:“哥,家里很缺钱吗?”
孟叔同动作一顿,将手擦干净后,随便挑开她的衣摆。
“你不是都听到了?”
“那外公外婆住院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坐了下来,长腿曲着,一条腿伸展不开,索性踢在门上,声音极沉极沉。
“我这也是刚刚知道,爸妈又不跟我说。”
弗陵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眼帘问:“你之前,她是谁吗?”
孟叔同看了她一眼,手胡乱地在地上蹭着,蹭到一手的尘,随手捻了捻,胡乱在纸皮箱上抹去,心思胡乱地飘着。
当年捡到她时,还是个大冷天,他们一家三口都去乡下爷爷家过年。
发现她时,她就被装在纸皮箱子里,只裹着一床小被子。
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一张纸条都没有,很显然,父母出身贫寒,或许觉得养女孩就是浪费钱,毫不犹豫地将她丢下,这种事情在乡下经常发生。
他那个时候也才只有三岁,听到纸皮箱子里面有哭声,以为是小猫小狗之类的,并没有意识到可能是个人。
小时候的他用父母的话来讲就是顽劣不堪,但又特别想要养小动物,父母都怕小动物被他给虐待死了,不肯同意。
当时他也不敢真将这个小箱子里的东西告诉父母听,只是打算今后起的一日三餐地,在纸皮箱子里开了个小口,不断地给里面的东西送吃的。
哪知道扒拉开小箱子一看,若说是小猫小狗倒不太像,隐约可见一个小脑袋,不哭也不闹的,不管怎么逗都不说话。
那时候的他好像也只当这小家伙是被人暂时寄存在此处的,哪知道等了好久都不见父母回来找,他那天玩了好久才决定回去,可小脑袋兴许是见不到人了,这才开始哭哭啼啼。
许是真的过意不去,这才决定将人带回家。
在乡下,监控不到位,根本就找不到是谁扔的小孩。
当时要让父母松口带她回家还是费了好长一段精力。
这么多年,好像就只有那么一次,见过那个人。
“以前见过一次。”
弗陵眨了下眼,和他面对面蹲着:“什么时候?”
孟叔同见她忽然俯身过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挪。
喉结滚动了一瞬,“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你生母,我记得是我带你在楼下玩,她偷偷来看你,戴着口罩,拉住了我,说想要抱抱你。”
弗陵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孟叔同嘴角轻扯,笑说:“我当然没让她抱,喊人过来,说她是抢小孩的,然后她就被警察给带走了。后来才听爸爸说,她是你亲妈。”
弗陵眨了下眼,问:“当初怎么没有告她遗弃罪,至少得将人抓起来,让他们知道丢孩子是犯法的。”
孟叔同扯了扯嘴:“说不定她丢了你也有原因。”
“什么原因?”
孟叔同耸肩:“或许,你生病了没钱医治,或许,上头已经有七个姐姐了,再多你一个赔钱货也没什么用,或许,你生父是个家暴男,你祖母重男轻女,太多太多。”
弗陵:“......”
为什么忽然觉得人生有些悲哀了呢?
“说了你又不开心,不说你又问。”
“......”
弗陵看着他,焦急地问:“她到底是谁啊?”
孟叔同拧着眉头,眼神冷峭,看她的眼神忽地有些深了。
“你要问那么多做什么?现在知道她还挺有钱的,想回去享福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弗陵咬了咬腮,下意识觉得他这是说欠了一个“狗”字。
“刚才听爸妈的语气,她好像有很多钱,你知不知道,爸妈平常给我的零花钱,其实都是她给的,这些年她陆陆续续地都有给,今天我还在门缝底下找到一个信封,里面可不少钱。”
孟叔同见到她眼底有星光,笑说:“真财迷了?”
弗陵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神泛过一丝精光。
“反正她看上去像是个不差钱的,要不然,我去见她,不认她,就是要一点抚养费,先把外婆外公住院的费用给缴了,反正这是她欠我的。”
孟叔同脸色刷地沉了下来,抬手顶在她脑门上,将她压回门板上。
弗陵心下一急:“哥,现在爸妈不是急着用钱吗?何况这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家里要还房贷,你今年上大学的学费......”
“就算是饿死也不花你的钱。”
孟叔同直起身来,拦断她的话,推门要走,裤摆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抓住。
弗陵抿了抿小嘴,心底委屈至极,就一直拉着他不肯放。
可孟叔同明显不打算跟她玩玩闹闹,轻而易举就将她挣开,推门而去。
弗陵急了,扶着门站起,对着他摔门而离的背影喊去:“我们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