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家祖宅少说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有些类似苏州的园林式建筑。
红砖绿瓦,亭台楼阁,全都是木质的结构,便连厨房都还保留着古色古香的风韵,跟本该出现在画上的建筑一般无二。
自己是被任长洲给安排在一栋独栋的小楼,明窗洞几,六棱纱窗外,便能看到偌大的明月。
弗陵在小楼里里外外到处转了转,出了院门到处看了看,身后跟着颀长的身影,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转了转,看了看。
晃悠累了,好不容易才将祖宅的大体给摩挲了个清楚。
弗陵坐在庭前台阶上,拍打着酸涨的小腿。
“家里好多古董对吧?”
“嗯。”
“但家里的安保设置也是一层多过一层,要进来,还是出去,都很困难。”
“嗯。”
“后山还有果园,以后你想要吃什么都可以。”
“嗯。”
“累了,要吃饭吗?”
徐七连连点头。
弗陵忍不住乐,动身去厨房,便见任长洲从院门外过来。
“小小姐,老爷让您过去吃饭。”
“正好,我们也饿了。”弗陵叫上徐七一块,却被任长洲挡住。
任长洲说:“小小姐,最好别带着他。”
徐七拧了下眉,面色不虞地,将任长洲的手指一根一根扒开。
“为什么?”弗陵摊手:“他相当于我的保镖。”不带的话,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任长洲轻笑:“在自己家里,不用带他也可以。”
“那他也要吃饭。”
“等下跟佣人一起吃。”
徐七才不管,指缝相错,拉她的手要走,身后的人却没再动,他停下,压着眼睑看她。
弗陵看向任长洲,唇角轻翕:“一定要这样吗?把人分三六九等,这不在旧时代,别将自己卑躬屈膝的意愿贯彻到别人身上。”
······
饭桌上,老爷子看着这本不该出现在面前的人,气得够呛。
“这不合规矩。”
“人人平等。”弗陵喝了一口芦笋汤,嗯,真好喝。
“你不是说他只是保镖,那家里其他保安都没有一个上桌吃饭的。”
老爷子指着斜对面,就挨着小晚边上的徐七,脸色恼然。
弗陵舀了一口银耳粥,“职业不分贵贱,你要是觉得他坐在这里吃饭对其他人不公平,那我就去叫他们一起上桌吃。”
老爷子夹着筷子冷笑:“你觉得他们敢吗?”
“不敢,被你这个恶劣的地主压迫太久。”弗陵夹了一口炖白菜塞到他白米饭上,笑说:“爷爷,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就不为这事吵架成吗?吃饭吃饭,任叔说你有高血压,荤腥之类要少吃。”
老爷子语噎。
“明明就是你要跟我吵好不好?”
弗陵将摆在他面前的糖醋排骨给拿到徐七面前,手肘推了下他暗示他快吃。
“吃完饭,我陪你散散步吧,我想去后山的果园看看,好多说不上名字的水果。”
“那好吧。”
徐七将筷子在排骨上夹过,侧过头,放在她碗里,见碗空了,又放上一块。
······
夜里陪着老头散完步,本来说是要去看果园里的水果的,只因忽然下起了雨,担心山路泥泞,不得已才将上山摘果子的想法挪到明日。
夜里,弗陵让徐七安置在外间的罗汉榻上。
一夜好眠。
隔天却听说老爷子因为这件事病倒了,弗陵早早便被任长洲给拖起床,去见老爷子。
“小晚,你可别忘记自己可是有未婚夫的,他上回不是才刚刚去见过你。”
“你是说温书啊,的确是来见过我。”弗陵手撑在桌沿边,撑着下颌,指尖搓了搓这躺得笔挺的人。
老爷子幽怨道:“那你就更该和别的男人避避嫌。”
弗陵比划着手指,在被沿上的刺绣纹饰上摩挲着,指节修长,指节修建得整洁干净。
“第一,我和徐七是正正经经的雇主和保镖间的关系,二来,我对温书没感觉,他对我也一样,其三,既然大家都没感觉,什么时候把这指腹为婚给取消掉?”
老爷子忽然直挺挺的身躯猛地动了一动,瞪圆了眼珠子对弗陵道:“他听说你回来了,今早还特意打电话跟我说,要过来看你呢。”
弗陵索性坐在床前木榻上,撑着下颌看向他去。
若不是顾忌着老爷子病了的话,她不会那么好脾气地跟他在这里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任长洲叮嘱过,不能气他。
否则,自己在檀家的依仗也就没有了。
老爷子恼火:“这桩婚事可是我和他外祖父在你们还没出生就定下来的,涉及了太多家族间的利益,不是像你们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说取消就取消。”
“爷爷,我父母也是商业联姻,可现在过成什么样子,我不想重蹈覆辙。”弗陵摇着他的手臂央求道:“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过成什么样子,难道你还想让这种不幸继续延续下去?”
老爷子睁着一双眼珠子,轱辘轱辘地乱转:“爷爷自然不会将你推入火坑,但你和温书迄今为止,只见过一面,有没有感觉,还不得靠培养。”
“小晚,爷爷从小就是看着温书那小子长大的,他的秉性纯良,将你交到他手上,爷爷还算放心。爷爷承诺你,如果你们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后依旧没感觉,爷爷就不勉强你们。”
弗陵抬手捂头:“既然你不死心,那就叫过来看看。”
不用三个月,只需要三天,适不适合过一辈子,她这个当事人还能不清楚。
······
撑着眼皮子,困顿欲睡的弗陵跟着任长洲过来机场接人。
温书今年刚刚考上英国的伯特利音乐学院,据任长洲一路跟自己介绍,他是个音乐天才,什么乐器在他手上都能弹奏出优美的乐章,即便唢呐也不在话下,精通美声、假声、戏腔、昆曲。
总之,在任长洲眼底,他一人便足以顶替一只乐队。
“小小姐,您拿着这牌子,等下温书少爷下来,也好辨识。”
“这样很装。”弗陵揉着酸涩的眼:“我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来接他的,更何况,这晚上机场人本就少,他要不瞎,一出门就能看见我们。”
任长洲语噎,忍不住说道:“小小姐,这毕竟......可能将来是要成为您未婚夫的人。”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弗陵晃了晃手上的牌子,盯着那从机场走出来的人,甩掉手上的牌子对任长洲说:“人来了。”
弗陵不耐烦继续跟他们上演什么未婚夫妻和睦友爱的一出戏,转身即走。
任长洲匆匆忙忙将牌子给接过,朝接机口处高举着:“温书少爷,这里,快看这里,温书少爷。”
这招摇舞动如海草一般的身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某位明星。
“任叔。”温书手还抓在背后的小提琴的肩带上,往他背后看了几眼过去:“刚才,我好像看见小晚的。”
“是的,刚才小姐还在这里。”任长洲往周边探了一眼,原本该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转头就消失不见,他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干笑着:“可能我家小小姐去厕所了。”
“小晚不会是误会我了才突然走了吧?”声音是从温书身后一个女孩子发出来的。
她咬了咬下唇,脸上道歉十足对任长洲说:“不好意思,我今天真不该同一起过来。”
任长洲嘴角的笑靥渐收,摇摇头,淡淡地迎他们到特意安排来接送的车上。
······
早早就从机场出来,回到车上,便见徐七坐在副驾驶旁,主驾驶座上的司机正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车的各种型号和机能,看上去还兴致勃勃的。
大抵男人都喜欢这种车弗陵问:“考驾照一般要多久?”
司机说:“这要分人,聪明的话很快就能把所有的科目考完,我当初考的话,也只用了三个月。”
弗陵指着副驾驶座上的人:“你教下他,帮他学会开车考证,加工资。”
司机忙应是,分外激动地对弗陵道:“小小姐,我一定会按照您吩咐地,将这件事办好。”
弗陵靠回位置上,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她其实还没真能睡下去,大半夜的被就叫出来接机,肚子忽然就很饿。
身前窸窸窣窣地忽然起了响动,她懒得抬眼,只是听司机紧张地大喊:“喂,我在开车,你别在车里乱爬。”
副驾驶座压根不管不顾,爬到后边椅座后,挨着弗陵手臂坐了下来,又觉得哪里不舒服,将她脑袋往自己肩头按过来,这才心满意足。
“……”
弗陵被他搅和得睡觉的情绪都没有了,眯着眼问:“吃夜宵吗?”
徐七点点头。
“那就吃烧烤吧,晚上吃这个最应景。”
前头的司机忽然开嗓喊了一句:“可小小姐,我们不是来接……”
话还未说完便被弗陵打断:“带我们去市里最好的烧烤店,加工资。”
司机:“好的,小小姐。”
······
吃吃喝喝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去。
第二天听任长洲说老爷子又生气了,血压直线飙升。
弗陵又是早早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过去请罪。
她想,一定是身体还在倒时差。
要不然自己这阵子怎么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一同“侍疾”的还有温书。
弗陵一时有些尴尬,有时候不想说话又怕被对方说什么没有教养不懂礼貌,可要是说话,自己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你大学学的是什么?”
“医。”檀晚大学学医是因为苏珊的缘故,自然对这个专业谈不上喜欢。
“那你现在是放假,才回国看望爷爷的吗?”
“辍学了,学业跟不上。”总不至于一介音乐高材生会看得起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连大学文凭都拿不到手的人。
“那如果我们将来结婚,你是不打算就业,在家相夫教子的?”
“……你不是也才十九?法定婚龄都还没到,就别想那么远的事。”
弗陵无语地将脑袋转了回来,对着病床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夸什么品性纯良,还是什么天才音乐家,有谁会对见第二面的女孩就提结婚?
等到老头子醒来弗陵便将自己的腹诽吐槽尽数一吐为快。
“他不过是想娶个女人在家给他做家务,这个女人谁都可以,只不过要是姓檀,更有价值。”弗陵眨了眨眼,俏皮地笑。
老爷子幽幽地望着头顶承尘叹气:“至少三个月后,如果真不喜欢,那爷爷绝对不逼你,可你要是连尝试都不愿,那爷爷只好将徐七给带走,免得他影响你思考。”
弗陵好整以暇地环着手,从余光中瞥了眼过去,“人是我的人,你说带走就带走?”
老爷子怒气冲冲地挺身而其,前一秒还装身残志坚,下一秒却怒目圆睁地瞪着她。
“现在爷爷还活着,至少能护着点你,可要是爷爷哪一天忽然被你气死了怎么办?就你那个爹,你还企图他能放过你,还有家里其他人,还不都得落井下石踩你一脚,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她现在可还在监狱里。”
“……”
“想要得到什么,势必就得牺牲掉什么,不管你愿不愿,这个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