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博物馆07

  汪天耀如同条死狗般倒下不动了,第一个慌的是于元沅自己。

  在安定的社会中长了二十来年,就算被丢到劳动者乐园,面对各种生死危机,她仍未做好亲手扼杀一个人性命的心理准备——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

  当然,怪物得另算,别看她当初在幸福超市杀老鼠时出手贼狠,要是把老鼠换成正常人类,她补刀子的动作未必能那么果断。因此确认汪天耀胸口仍有起伏后,于元沅长舒一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

  然后她就撇开汪天耀不管了,毫无心理压力,反正人还能喘气,她只是个可怜弱小的屠夫,不会任何治疗的技能,关她什么事呢?

  他俩争斗时,时间已邻近九点,早有搜寻到徽章的职业者躲在远处观望。齐振宇率先走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于元沅:“啧啧,看不出来,你一个姑娘家,打起架来还挺狠的。”

  纤长的手指卷起额前碎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于元沅“温柔”地笑了笑:“应激反应而已,他突然冲过来要抢我的职务徽章,我总不能干站着等他抢吧?”

  齐振宇乐了,鞋子在汪天耀身上碾了碾,制服就多了一个灰白的鞋印:“说得对,是抢你的人没用,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

  躺在地上的汪天耀手指无力地颤抖两下,似是要从昏迷中醒转。

  艾建国出来打圆场:“女孩子,力气大点也好,大家都到了吧?”

  没人为汪天耀打抱不平,几位都是初次见面,纵使心里有不忍,但也有限,犯不着豁出一切为他出头。

  毕竟,九点已至,视线余光能看到一位黑裙女子扶着涂金雕花扶手,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

  到头来,居然是朝日夫人本人对汪天耀昏迷不醒的事情反应最激烈。

  “天呐,可怜的孩子,他这是怎么了?”她故作惊慌地后撤一步,甩开黑羽折扇,快速扇动两下,恰好挡住左脸颊上的烈焰红唇。

  其他人纷纷对于元沅行注目礼。

  于元沅清了清嗓子,前进半步:“尊敬的朝日夫人,嗯,他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摔到头了。”

  “哎呀,好可怜,为何这么不小心,走路都能摔倒,”朝日夫人怜爱地说,撩起裙摆,优雅地半跪在汪天耀身侧,折扇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挠他的鼻子。

  “啊-啊-啊——啊嚏!”汪天耀只是摔得有点寸,不是真死了,在折扇上的羽毛第三次捅进鼻孔时,他终于醒了。

  “亲爱的,你还好吗,告诉我,你的职务徽章呢?”

  汪天耀醒来就要面对一张不断迫近的巨口——嘴唇红得像是涂了血,内里隐约能瞧见一排排尖锐锋利的牙齿,像是某种名为食人鱼的物种。

  “离我远点,”汪天耀嗖地一下蹿到远处,躲在一个玻璃展柜后面。接着,他似是想起什么,扑通跪下了。

  “美丽的朝日夫人,善良的朝日夫人,”汪天耀没有什么攻击手段,只能选择求饶。他的嘴唇直打哆嗦,摁地的手过于用力,青筋凸起,“请您行行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绝不相信自己连实习任务都闯过去了,竟然在日常任务的第一天就走上死路,E等评价他也认,只要能活!

  “我,我有道具。”汪天耀手里骤然出现一件绳索似的物品,“我愿意将它献给您!”

  于元沅不愿再看,视线投向展厅之外——九点过后,陆续有参观者进入博物馆主馆,朝日夫人便领着他们来了月光夫人纪念馆对面的临时展厅。

  而这些参观的游客,竟然是一群无脸人,脸部白纸一张,没有五官存在的痕迹,也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看清路的,莫非是像蝙蝠一样,全靠超声波感应?

  汪天耀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朝日夫人俯身向前,侧脸对着他,涂了血似的嘴唇离他极近,似是要给他一个湿润的吻。

  “你的话可是真心的?”

  “是是是,是真心的,哪怕要付出代价,只要您让我活下去。”汪天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迭声地答应。

  “好,”朝日夫人直起身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某个亮晶晶的物品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汪天耀敏捷地跃起,看清后大喜过望:“谢谢朝日夫人,谢谢。”

  握在他掌心中的,赫然是一个职务徽章,透明的质地,上面绘有金灿灿的太阳。

  朝日夫人提起裙摆转了半圈,轻启朱唇:“这间临时展厅,六日后将展出我的一些私人收藏,你就做这个展览的策展人员吧。”

  这么容易就逃过去了?其余六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元沅则在想,难道前任馆长和现任馆长都能给出徽章?

  “记得好好保管你们的职务徽章,没有徽章的人,会被驱逐出月光博物馆,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职位是些什么,”朝日夫人道,“孙雪玲,讲解员;黄皮,园丁;齐振宇,食堂窗口打饭员……”

  齐振宇的脸色不太好看。

  “艾建国,纪念品商店店员;于元沅,保安;阙德业,文物修复师。”

  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朝日夫人略微停顿了两秒,感慨道:“这可是个不容易做的职位呢,好好努力吧。”

  阙德业依旧保持沉默。

  朝日夫人没有多说的意思,她用折扇敲了两下手心:“好了,营业时间已经开始,几位快去各自工作岗位上吧,游客需要你们的服务。”

  在月光博物馆的第一天,是极为平静的。

  其他人或许有不同的看法,譬如说黄皮和齐振宇,他们两个都负了伤,但对于于元沅来说,除了因为拿不准保安的巡逻范围,差点被临时展厅的工作人员捅个对穿外,完全是无事发生。

  变故发生在第二日清晨。

  六点多,骤然而起的惊呼声将众人从睡梦中唤醒:“天啊,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大家别睡了,都起来!”

  说话的是值夜的孙雪玲。

  于元沅迅速跳下床,一手握刀,一手掏口香糖,看向声音的源头。

  出乎她意料的是,出事居然的不是汪天耀。

  中间的一张床上,阙德业抬起右手,抓向朝他围拢的六人,眼神写满绝望和无助,嘴巴张开,像要吐出求援的词语。

  可惜他已经发不出声了,因为他正在缓慢而不可逆地融化。

  是的,融化,燃烧的蜡烛一般融化。先是眼珠掉落眼眶,垂在鼻子边上,舌头脱离口腔,落于胸前,接着五官变得扁平,皮肤一层层剥落,鲜红的肌肉,黄色的脂肪,全部暴露在外,四肢躯干逐渐变成一滩蠕动的血肉,隐约能瞧出点人形。

  五分钟后,血肉褪色,人形消失不见,雪白的床单上只留有一汪银色——像是月光从天而降,化为人间甘露。

  唯有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能证明先前发生的一切。

  阙德业只有两件东西幸存下来,一件是他的职务徽章,纯黑底面,上面绘有一只银色的手,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戒指。

  六爪戒托,镶嵌着一颗无比美丽的星光蓝宝石,六道星线汇聚于宝石中央,星光璀璨,摄人心魄。

  “他这是……偷了博物馆的藏品吗?”汪天耀不敢置信的声音回荡在每位活人耳侧,“没有人会傻到在博物馆里偷展品吧?”

  “也可能是阙德业自己的道具。”艾建国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齐振宇阴郁地说:“我们怎么处理他留下的东西?交给博物馆的人?”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事先一点征兆没有。黄皮不太好受,吸吸鼻子,不敢再看阙德业。

  然后,他再次受到惊吓。

  “汪天耀,你,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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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估计得0点后了,大家周一早上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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