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失踪了16年,这16年在哪里?”倪所问。
“不知道,我失忆了。”
又回到最初的死循环了,倪所眉头一皱,把茶杯重重一顿:“失忆!失忆!你以为你在演连续剧?哪来这么多失忆!!”
胡梅继续问:“ok,我们姑且相信你失忆了。那么,当你恢复知觉后的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在哪里?”
叶纵横看了看倪所,又看了看胡梅,皱着眉说:“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胡梅有点生气:“叶纵横,派出所不是你玩笑的地方。”
叶纵横道:“我想说真话,但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胡梅严肃地说:“你实话实说就行。说吧。”
“……我醒来时站在水上,赤身裸体,但身体是干燥的,然后我从水面上跑过去,到了岸边,看到有人晾衣服在阳台上,就拿了衣服穿上……”
话没说完,倪所将桌上的茶杯直接对着叶纵横的脸砸了过去,年轻人敏捷地将头一歪避过了,茶杯碎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胡梅叫了一声:“倪所,你……”
倪所怒火中烧:“这烂仔没一句实话,把警察当猴子耍,把小刘、小张叫回来,直接铐了送区局,送看守所!”
胡梅还没来得及回话,手机响了,“……嗯嗯,叶书记……有这个人,是吧?……游泳?溺水死了十几年了……有照片?好好,您加我微信发给我,就是这个电话号码。谢谢啊!”
叶纵横头脑一片茫然,这下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明明说的是实话,却没有任何人相信,而且越描越黑。
接下来,三个人都暂时都保持着沉默。倪所显然是绝望了,双手抱在胸前,不看叶纵横,斜看天花板,一心筹划着送他到看守所,让他吃点大苦头。
而胡梅一直埋头操作手机,准备接收照片。手机”叮咚”了几声,照片终于发过来了。胡梅用手指反复放大看,一边看照片,一边看叶纵横,然后将手机推给倪所看。
倪所看了下,摇摇头:“我都说了,少跟他废话,直接送到区局去处理。”
胡梅捏了捏眉头,小声说:“或许应该送三岭山?”三岭山有一家精神病院。
叶纵横可以想象,那是一张与自己现在的容貌完全不符合的照片,当然,那也是一张真实的照片。
胡梅拿着手机屏幕对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说这个人就是你吧?”
叶纵横沉默了几秒钟,诚恳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的容貌确实变化很大,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你们带我回家,见到家人后,我想我能证明我是我。”
一个要证明”我是我”的人……胡梅突然想到一些网络曝光的懒政案例,让群众到处奔波证明“我是我”……不由得心里一动。
胡梅把倪所拉到一边,小声说:“要不我带他回一趟家?了解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条村,这个人,这个名字,他凭空编不出来,实地了解下好。”
倪所说:“直接叫遂西县公安局来领人就行了吧?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他应该练过,力气很大。”
胡梅摇了摇头,对倪所说:“我看八成要送医院……没事,送流浪者回家,也是公安应做的事。”边说边看了下叶纵横,“我与他单独聊聊吧,或许能套出实话。”
胡梅开着一辆新款捷达警车,驾驶室与后面有隔离栏。“你坐后面。”她对叶纵横说。
叶纵横上了车,二人无话。胡梅想让他先静一静,消除之前的抗拒气氛。大约过了10分钟,叶纵横看到前面驾驶室塞出来一张皱巴巴的100元纸币。“你的钱,”胡梅说。
“谢谢。”叶纵横接过钱,然后随口说了一句,“我记忆中的100元好像不只是红色的,还有青色的。”
胡梅心里一动,确实2005年市面上还有不少青色的四人头百元钞,但现在已完全看不到了。“你家还有什么人?”
“我爸妈,还有大哥。”
“你爸叫什么名字?”
“我爸叫叶英豪,我妈叫罗玉妹,我哥叫叶纵杰。”回答得很流利,不似做假。
“你小学在哪读的?”
“小学在叶家村小学,初中在镇上的德祥中学。”德祥中学是乡贤高德祥捐给镇上的一所初级中学,这个名字,外地人编不出来,恰好胡梅去这家中学慰问过。
胡梅由于去过叶家村,便随口问了些村里的风土人情及重要人物。叶纵横绝大多数能对答如流。听上去真不像撒谎,如果都是假话,那这功课做得太充足了。
等胡梅再没新问题冒出来的时候,叶纵横问:“胡警官,那个……我可以称呼您为胡姐吗?”
胡梅有点迷糊:我才27呢,你31叫我姐,但看看叶纵横那无辜的“肖战”脸,最多也就23,好吧,姐就姐吧!任何女人在帅哥面前,都会缺乏几分抵抗力。
“胡姐,我想问一个问题:肖战是谁?”
看来真是从外星来的?胡梅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机搜索出一张肖战照片,展示给叶纵横看——果然,一张酷似自己的脸,只是发型不一样。不过肖战好像化了妆,唇红齿白,自己的脸很朴素,眼神也更坚毅,梭角也更分明,更加男性化一点,细细看,从气质上还是有些不同的。
忽然,车身剧烈一抖,斜斜陷了下去。由于给叶纵横看手机照片,胡梅分了神,不小心把车开到沟里去了。车身斜向下栽着,差点翻了过去,还好人没事。路沟很深,靠启动肯定是上不来。
两人好不容易从车里爬出来。“倒霉,只能打拖车电话了。”胡梅拿着手机准备拨号。
“等等!”叶纵横说,“我试试把它推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一台车有几百公斤呢!”
叶纵横也不辩论,跳到路沟下,双手抱起右车轮,慢慢地将车抬了起来,然后把整车向路上推。只用了一两分钟,车就回到路边了。
胡梅捂住嘴感到很是震惊!而且从叶纵横的表情来看,他面色平静,并未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这真神了!
叶纵横对胡梅说:“你累了吧?要不我来开车?”
胡梅说:“你学过开车?”
叶纵横说:“没摸过方向盘,但看着你开了一个多钟,我似乎也会了。”
胡梅似信非信,把钥匙扔给他:“那你开给我看看。”
两人上了车,胡梅坐在副驾驶座。只见叶纵横起火、换档、行驶、刹车……一系列动作相当熟练。
“骗人,你一定是老司机。”胡梅说完才想到“老司机”是一句不雅的网络语言,但看叶纵横的表情是完全不知情,看来他真没怎么上过网。
“我能推起几百公斤的车,就说明凡事皆有可能。”叶纵横看着胡梅,话中有话。
由于叶纵横没驾驶证,胡梅还是得亲自当司机。这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胡梅饿得眼花了,好不容开到一个镇上,找到一家大排挡吃饭。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大厅角落窃窃私语。
“好帅啊,像肖战……”
“好想嫁给肖战……”
“好想要他的电话……”
……又是肖战?叶纵横对女服务员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在想一件事——以后必须戴墨镜出门,他不想因别人的相貌而被赞美。叶纵横的观念还是偏传统的:男人绝不能以“美色”作为骄傲的资本。
其实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只是陪着胡梅吃饭。他隐约发现自己能控制新陈代谢,不会让欲望来指挥自己,但他想使用欲望时,也能成功。
比如现在,面对自己喜爱的杂鱼汤和苦瓜炒虾仔,他就主动放开了吃,大脑也会传来满足和愉悦的感觉。
而室外的阳光似乎对他更有一种吸引力,在阳光的照射下,身体更有活力,好像每个细胞都在吸收光能,并且储存能量。“我爱阳光!”叶纵横在心里高喊。
“胡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失忆期间被人整容了?”继续出发,闲聊时,叶纵横问道。
“那一定是整容高手,能让人面目全非。”胡梅对自己的判断也越来越没信心了,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嗯……很多改变。我现在好像能控制自己,不饿也不渴。我能清晰看到很远处的东西,只要在视野之内。我还能听到很远的声音,只要我想听……”叶纵横一边说一边观察胡梅的表情。“一公里外有一个公交站,几头黄牛在绿化带吃草,我听到了它们的叫声。”
过了一两分钟,开过去一看,果然如此!胡梅再次惊异,刚说话那会儿,绝对是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个位置的。
“我跑起来很快,而且能在水上跑步,改天表演给你看。那天湖边有个拾垃圾的老人家也看到了,他还对着我下跪了。”
“你是说康伯?”
“我不知他叫什么,瘦瘦小小的,头发花白,有点驼背,拿一个浅绿色的编织袋。”
胡梅脑中闪过常年在湖光岩收废品的康伯形象,就是这个样子,没见过的人编造不出来的,也没必要编。康伯是老熟人了,下次见到可问一下。
这一路聊下来,胡梅已经对叶纵横有了七八分信任,也许,这个年轻人真的有奇遇,只是因为失忆而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