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按日程安排是与赤坎商会成员见面。待到了公使署,与克劳泰默碰面后,叶纵横才知道,昨天下午,法国佬开会之时,已修改了日程。
今天上午,佛郎索瓦要在广州湾商会门口的小广场上,举行一场“与民同乐”的娱乐活动。这些活动在历年的法国国庆节(新历七月十四日)在广州湾都会举行。今天趁佛郎索瓦在这里,也临时举办一场,供法国人娱乐。
“娱乐?”叶纵横看着佛郎索瓦、奥拉斯、夏尔斯、佛雷德等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还带着几分轻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广州湾的法国人当中,大部分对中国人有着深深的歧视。
叶纵横没时间深想,“娱乐活动”是聚集活动,使得总督夫妇的人身安全又多了一层风险,他必须更加小心。
三辆黑色古董小汽车载着法国高层向着赤坎进发,来到临时商会附近。此刻“娱乐活动”已经开始,商会白色的小洋楼前面的空地挤满了人,二十多名穿着绿衣的越南警察在维持秩序。
虽然还没到商会见面的时间,但陈学谈与戴朝恩已提前来到现场,站在商会大门门口。看到叶纵横站在总督夫妇身后时,他二人愣了一下。叶纵横担任保镖一事,并未在华界公开,他二人也没收到消息。
叶纵横背着手,向他俩微微点头示意。陈学谈与戴朝恩都是聪明人,知道他不想在总督面前暴露身份,便也假装不认识。在克劳泰默的介绍下,他俩点头哈腰地与总督握手,引领总督一行来到商会小楼二楼的阳台上,观看正在举行的“娱乐活动”。
活动有三项,依次进行。叶纵横听到夏尔斯给佛郎索瓦介绍活动流程,肚子都快气炸了。这什么鬼活动?完全是对中国人的侮辱!当时,赤坎除了极少数商人,大多数是平民和难民,法国佬以小利作诱惑,让中国人出丑或是自相残杀,他们却从中取乐,优越感十足!
第一个活动:爬竿。
广场一侧竖着一根笔直光滑的杉木,约有五六米高,上面亮亮的不知涂着什么油脂,还有黑褐色的墨油。杉木的顶上系着毛巾、雨伞、“番鬼皂”等日用品。
一个瘦瘦的中国男人正在往上爬,但竿上有油,爬到一半,他便重重地摔了下来,惨叫不已。地上躺着七八个华人,油污满身,都是摔下来的。他们或躺或坐在地下,哎哟叫唤,狼狈不堪。法国人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脏兮兮的少年走了过来,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两眼有神,似是个小乞丐。他仰头看了看木竿顶上的“赏物”,搓了搓手掌,退后几步,助跑,上竿,身形灵活,快速地爬到了桩顶,拿到一把雨伞,又滑下竿来。观看的中国人都鼓起掌来,但法国人面上不悦。
这时候,叶纵横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便是准备攻打菉塘村的巴斯安。他应该是这次“娱乐活动”的负责人之一。他站在木桩附近,敌意地看着这个少年。
少年拿到一把雨伞,大受鼓励。下得桩来,放下雨伞,搓搓手,又一鼓作气窜上了高高的木桩。也许是桩上的油不多了,他这次更加顺利,一鼓作气爬到了桩顶。少年意气,他拿起一根毛巾,向观众们挥舞。一时间,掌声雷动。
叶纵横警惕地看着周围,忽然他看到巴斯安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把弹弓,他狠狠拉着皮筋,一颗石子“嗖”一声放了出去,呯一声,正正打中那少年的左侧额头。那少年“啊——”一声惨叫,从木桩上仰头便倒,眼看就要肝脑涂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从商会二楼的阳台一跃而出,从半空中将那少年抱在怀中,滴溜溜转了个圈子,稳稳地落在地上。正是叶纵横。全场掌声雷动,不知谁认出了他,带头叫了一声:“关二爷!关二爷显灵救命了!”“关二爷!关二爷!”群众都叫了起来。
在这一刻,让娜更加确定叶纵横就是圣子的化身。她只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崇拜地看着她心中的神。
叶纵横怀中的少年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已经昏迷了过去。这时,一男一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原来是雷神军的陈伯武与雷红,他们从叶纵横手里接过少年,抬了出去。因雷神军内部已打过招呼,他们也装出不认识叶纵横的样子。
叶纵横看到巴斯安正想找地方躲,他怒不可遏地冲了过去,夺过他手里的弹弓,狠狠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巴斯安去摸腰间的手枪,谁知一摸一空,已经被叶纵横拿在手里。“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巴斯安叫道。他见识过叶纵横的厉害,不敢乱骂。
叶纵横不由分说,连拖带曵将他拖到二楼,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使他跪倒在到佛郎索瓦面前,大声道:“此人试图用弹弓射杀总督大人,误射中他人,请问大人应如何处置?这便是证物!”说着,将弹弓扔在巴斯安面前。
佛郎索瓦疑惑地看看巴斯安,又看看叶纵横,不排除法国人当中有与他政敌一伙的,但叶纵横更让他不可信。
巴斯安叫道:“尊敬的总督大人,我完全是为了法兰西的尊严才这样做的!这个支那人,绝不能相信他,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他是……”
克劳泰默不想把事情闹大,叶纵横他自是要袒护,但他跟巴斯安关系也不错,因此只能打圆场道:“总督大人,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若是出了人命案,只怕会引起民愤,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不过,巴斯安是法兰西忠诚的一员,也决无刺杀大人的意图。他伤人一案,可交由本人另行处置。”
佛郎索瓦此刻已大约明白巴斯安是为了讨好自己,但蠢人办蠢事,被叶纵横抓了个正着,证据确凿,搞得难以下台。法国人表面上自诩为绅士,是承认殖民地的人权的,总不能说随意射杀华人是正确的吧。他只能哼一声道:“就按总公使先生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