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阴祠外响起了密集的磨牙声,七叔操纵的鼠群还是追上来了,在拼命地啃噬墓门,要不了多久,那些黑色的老鼠潮水便会冲破墓门,山呼海啸般涌来。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这里。”
“那里有扇石门,想必是通向外面的甬道,快走!”
两人穿过阴祠大厅,打开了最后一扇生门,露出一条斜直向上的甬道,看来再往上就是地面了。
曹南无先往里走了几步,突然被断后的夏枯雪死死拽住,示意她停下来往地上看。
“别动,地上有东西!”
夏枯雪有一双天生的夜眼,在黑暗里视如白昼,当然什么都看得清楚。
曹南无可没那个能力,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里朦朦胧胧有些圆球形的物事,至于到底是什么却看不清楚。
曹南无只好弯下腰,凑近了去看,这才看到地面上生长着一只诡异的大蘑菇,通体墨绿色,菇伞足足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
等双眼适应了甬道里的黑暗,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后,曹南无发现这条甬道里竟然种满了这种墨绿色的蘑菇,每个都是脑袋一般巨大,隐隐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似乎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响,那些金属蘑菇竟然微微颤动,发出了咔哧咔哧的齿轮声响。
又好像是骨节的摩擦声。
曹南无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是什么蘑菇?太瘆人啦!”
夏枯雪的回答更瘆人:
“人头蘑菇!”
夏枯雪的一双夜眼在黑暗里看得明白,这密密麻麻的蘑菇,就是被白祭和夜奠两姐妹活埋的日本工兵,胸腹埋在土里被活活憋死,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刚才看到的那些暗绿色的菇伞,是这些工兵脑袋上墨绿色的金属头盔。
就在这时,阴祠外的唢呐声愈发高亢,发出的动静引起了人头蘑菇的注意力,这些死人脑袋缓缓转过头来,发出咔咔的骨头断裂声,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瞳里,全是鲜红的血丝,五十多双死人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
这一刻,像是有一块寒冰从曹南无天灵盖塞了进去,吓得她僵在原地,透心透骨都是冰凉。
眼下之际,必须要穿过这些人头蘑菇,才能找到通往地面的路,可是眼下这条路宛如修罗炼狱,每走一步都吓得人魂飞魄散。
没有其他办法,两人只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提着百分之两百的精神。结果曹南无一个不小心,脚背碰到了其中一个人头蘑菇的鼻尖,这只人头蘑菇便像发疯了一般往地上涌动,喉咙间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声。
这个响动带着其他人头蘑菇全都颤动起来,一只只拼了命要往曹南无脚边爬去,可是整个身体埋在土里,露出来的半截脖颈都快撑断了,也无法移动分毫。
曹南无颤声问道:“什么情况?他们不是死人头吗?怎么还会动?”
夏枯雪弯腰下来,并指探了几个人头蘑菇的鼻息后,脸色异常难看道:“他们的确死透了……但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身后的阴祠里发出一声闷响,鼠群把墓门推倒后全部涌了进来,四处爬窜着撕咬见到的所有活物。
七叔的唢呐声在阴祠巨大的空间里愈发高亢起来。
受到唢呐召唤,那些人头蘑菇忽然全都扬起了头,拼命张大了嘴巴,上下嘴唇无限扩张,甚至有些嘴角都撕裂到耳后。
接着它们的喉咙里开始发出嘶嘶的沙哑鸣叫,从每个人头蘑菇的嘴里钻出上百条幽青色的盲蛇,个个如小指般粗细,游首摆尾,循声而走。
原来这活埋日本工兵的地方,竟然是一个蛇窝,受了惊吓,一个劲往尸体内钻动,这才带动了人头蘑菇。
曹南无哪见过这种场面,紧紧捂住自己嘴巴,全身紧绷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夏枯雪还好,平日里经常修炼调息静气之道,此刻收敛全身气息,竟然真的做到了寂若无人的境界。
盲蛇群游走在人头蘑菇的缝隙之间,时不时有两三只抬头张望,似乎听到了远处阴祠的老鼠动静,顺着墓门的缝隙便挤着游了进去,其他盲蛇看到了通路,也跟着游了进去。
过不一会儿,阴祠里传来老鼠尖锐的惨叫,想是遇上蛇类天敌死于非命。
基因里带来的对天敌的恐惧,让其他老鼠无视唢呐的催赶,反而都停下了脚步,四处乱窜着逃命,任凭七叔的唢呐怎么吹奏都不再好使。
盲蛇们所到之处,鼠群死伤一片,阴祠内全是老鼠们的惨叫之声。
“机不可失,快走。”
夏枯雪当即明白这是离开七叔追杀最好的时机了。
“我……我倒是想走啊,也要走得动才行!”
曹南无的双腿战战兢兢,看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头蘑菇,她根本挪不动半步,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鬼东西。
“闭上眼,我带你出去。”
夏枯雪再次伸出自己的手。
这还等什么,闭上眼,心一横,啥也不想了。
要死就死在你手里了。
曹南无闭上眼,无尽的黑暗瞬间包裹住她。
她颤巍巍伸出手,抓紧了夏枯雪的手。
夏枯雪的手十分冰凉,她却感到了别人都无法感知的一丝温度,顺着他的掌纹,流向她的掌心。
“我们到出口了吗?”
“才刚走了两步!”
“……到了吗?”
“还远!”
“我类个阿弥,刚刚我踩到什么了!”
“没什么,是石头!”
“有风了?是不是到出口了。”
“没有!”
“我好像感觉有光了!”
“没有!”
“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就快了!”
这条自下而上的甬道并不算长,曹南无却忽然生出个念头,希望它能无限漫长下去,最好永远都不要找到出口。
这样,她就能永远牵着他的手走下去。
闭上眼睛走路,是很难正确感受时间流逝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曹南无感到那只牵着她的手越来越轻,轻到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了。
“我们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小天师?
——夏枯雪?
夏——枯——雪?“
曹南无大声喊着那个白衣少年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大事不好,慌忙睁开了眼睛,发现身后的墓道早已不见,四周全是茫茫的白雾,隔绝了一切视野。
她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
而那个一直牵着她的男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