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爬上楼顶,树枝在风中静静的摇。
乔医生的日子是痛苦的,生命是饱经折磨的,未来是没有前路的,但此时此刻,风是暖的,光也是柔的,香樟树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淡了下来,居然有些好闻。他看着叶声,她的鬓发俏皮地弯翘起来,眸子像一湾泛着涟漪的湖泊,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但在他眼里,她简直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了。
微弱的光斑穿过树枝缀在她的发间,令她有种锋刃般凛然的光彩夺目。
“你怎么了?傻了吗?”
叶声的手在他眼前晃,乔医生轻轻一扬手,就给握住了。
一下子,不单叶声呆住了,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的乔医生反应过来,也呆住了,连忙松手。
心在胸腔里狂跳,这一刻,他才切实感受到,自己是真切活着。
铛地一声,打破了两人间无声流动的氛围。
乔医生没话找话地说:“是唐医生。”
唐医生拿着两根拐杖,走出医院门口,没留意拐杖碰到了墙壁,很快找到了摔伤了腿的那个病人。
叶声当然知道是他,她见过他,在现实中,在井中七院,不止一次,她还顶替了他的身份,伪装过他一段时间,不可能印象不深。
她凝视唐医生,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她想不清。膝盖被轻轻碰了一下,像她刚才故意作弄乔医生似的,她转头,乔医生依旧望着别的方向,好像那动作是别人做的。
“你,脸红了。”叶声坏心眼地说。
乔医生果然整个绷紧了,躲避她的目光,脸上着火一样,又忍不住去看她,撞进她促狭的笑意里。
于是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像刷牙后偷吃糖果的孩童,有种得到整个世界的窃喜。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叶声又拿膝盖撞他。
“哪样?”
“走廊里。”叶声不去他看,伸出手,一片光斑落在手心里,她说,“你心里乱了。可我觉得,不只是为了病房里的……”
“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乔医生补充说,“小时候的事,原本以为自己忘了,可突然间,又钻进了脑子里,平时我不会说出那句话的。”
“我会为你保密的。”叶声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母亲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她有点儿小得意,支着胳膊站了起来,乔医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是看见这笑容,烦恼就被赶跑了。
“你要去哪儿?”
“有件事,我想知道,准备去问问护士,或者医生。”叶声在井中七院见到的一号,现实中又是怎样的呢?还是,根本就不存在。
唐医生鼓励着拄着拐杖的病人,目送他进去,叶声向他问起一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不过,医院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没有家人,在医院里的花销都是之前的院长给他留下的。”
唐医生简单介绍了几句,带着叶声见到了这位满身伤痕的老人,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戴着口鼻罩,艰难地呼吸。
叶声沉默了,离开了七院。
“那个病人,你好像很在意。”乔医生说。叶声见到他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确认了一件事。”
井中七院,关于一号的故事大约是真的,但那里的一号,被躯壳内的残魂给顶替了。
叶声简单跟乔医生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像说起一个别人讲给她听的奇异故事,随着讲述,叶声没发现,乔医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认真。
话到尾声,乔医生说:“那道残魂,是不是长得刻薄寡情,吊梢眼,得意的时候总喜欢撇嘴?”
吊梢眼没错,但得意时的表情,叶声没见过,只是从一号的神态可以看出,如果他真是一副完整皮相,大约该是那样的表情。
叶声的默认,让乔医生难以平静地吸了一口气,说:“是古罗。”
“那个虫师?”叶声吃了一惊。
已经离开的虫师,为什么会被撕碎灵魂,其中一部分出现在井中七院?
距离他们那么近,却从没被乔医生发现过。
叶声越想越心惊,一直到跟乔医生告别,回到新新家园,脑海中依旧盘旋着这个问题。
“真讨厌。”柳霁婴看见蹲在小区对面的学生,皱了下眉。那种眼神,看她就像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让她愤怒难当。
叶声回过神,看了学生一眼,小超市里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学生指了指叶声说:“妈妈,我想要那个东西。”
“元元,别拿手指着人,多不礼貌。”这是小超市的老板,抓住元元的手,朝叶声不好意思的道了歉。
“没关系。”叶声摆了摆手,说,“你家孩子怎么没去上学?”
“嗐……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小时候就比较笨,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小超市的老板平时常跟顾客家长里短,熟客都知道她家的情况,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跟叶声说了起来。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经常对着无人的地方说话。我们花了钱,请了大师上门驱邪,没见一点儿好转,最近准备让亲戚帮忙顾着店里,带孩子到乡里住一段时间,也许换个环境,孩子能好一些。”
叶声走近看了看,元元身上有淡淡的阴气,她一靠近元元,他就缩到了母亲身后。
“元元小时候,也有向着无人地说话的习惯吗?”
“这倒没有。”
最近才有的事,说明他是不久前才碰到了阴邪之物,换个地方也好。
只要不持续撞邪的话,应该没事。
虽说如此,叶声还是跟小超市老板提了一嘴无音画室,要是元元的情况没有得到缓解,可以到画室去一趟。
叶声准备回画室了,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去解决一下李文阳的问题。
翌日,叶声利用【正阳符】,为李文阳驱逐了身上残留的邪祟与邪念,确认他再也没有问题之后,叶声才往树沁酒吧的方向走去。
留着齐耳短发的双胞胎少女,一个青色裙子,一个白色裙子,笑容甜美,异口同声说:“欢迎光临——”
鞋子上的两只老鼠鼻尖轻嗅,钻进了酒吧中。
吧台卡座,全身包裹着脏污白布的女人轻轻晃动杯中酒液,视线与叶声触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