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街两边的桂花落了，桂叶沙沙作响。
下午三点半，卫茂望躲在桂树阴影下，他虽然不怕阳光，不过现在不是自虐的时候，他尽可能隐藏在不见光的阴影下，不让自己见到太阳。
他做了件蠢事，现在正在为自己的临时犯蠢找补。
作为一只鬼，跟踪一个人原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本以为手到擒来，但他现在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许多。
“早知道就让叶声早点过来了，看她那样子，对跟踪这种事很有经验来着。”
卫茂望打落牙齿和血吞，缩在桂叶底下没敢动弹。
要说他也够倒霉，本想直接藏进马洋影子里，更加便利，谁能想到，卫茂望顺着屋檐下的阴影飘过去，马洋转过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鬼都给他看傻了。
卫茂望最开始还以为马洋在看站在铺子门口的山羊须老板，谁知道那老板见势不对直接溜回店铺，把门都给关了，马洋还直直盯着卫茂望所在的地方，卫茂望往前，他的视线往前，卫茂望退后，马洋反而朝他走了过来。
还好他溜得快。
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邪门了。
马洋走路的姿态很怪，踮着脚走，移动的时候没有声响，有人跟他搭话，他理也不理，那张微胖的脸显得很木讷，做出明显表情的时候又过分夸张，就像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面部肌肉一样。唯独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游移间神采飞扬，很引人注目。
卫茂望只能悄悄的沿着马洋不注意的地方跟着他，以免再被他发现，全神贯注持续这么长时间，卫茂望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但马洋一整天没吃饭，却还精神奕奕，看起来跟卫茂望刚见他时一样。
马洋穿着手工制作的昂贵外套，却时常往垃圾桶位置跑，根本不嫌脏，有时候还用手往里掏，几只猫围着他转，喵呜叫着朝他乞食。
六福街铺子门口有的放着花圈，有的放着纸扎的小人，还有制作到一半、精美无比的小屋子，涂着鲜艳的颜色，吸引了马洋的注意。他蹲在门口目不转睛看着纸做的屋子时，有人拍了他的后背一下。
“马洋，你怎么来这边了？”
马洋转过头，两只眼睛往那人身上瞄，那人后退了一步，笑着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匆匆离开了。
这是个体型壮硕的中年人，看得出平时有锻炼，身手很好，他离开的时候正好经过卫茂望藏身的那棵桂树，手臂摆动间，卫茂望注意到他右手虎口位置有疤。马洋没在意这个人，这个人看上去却很在意马洋，见马洋没跟上来，他顿了顿，回头看了马洋一眼，有些奇怪的自语两句，走出了六福街。
这人走路时习惯先迈左脚，看起来有点儿轻微强迫症。
卫茂望按着脑袋，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他耐着性子，继续盯着马洋，天色渐渐暗下来，六福街的店铺都关了门，所有的灯都熄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除了马洋之外，没有别的活人留在这里。
卫茂望飘到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他正想大着胆子飘到马洋身边。
马洋缓缓弓起了身，两只手撑在地上，脖颈扭成诡异的角度，看向卫茂望的方向。
卫茂望心里打了个突突。
草！这人眼睛怎么发绿了！
幽绿绿的，像两盏泛着光的小灯。
旁边的野猫同时看向这边，泛光的眼睛诡异阴森。
“嗡——”
“嗡——”
布置温馨的客厅里，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姜霓看着叶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就要往外走，忍不住起身，拉住了她，眼中带着乞求说：“你不会报警吧？你要是把这些事说出去，我就完了！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帮了你多少，你不会忘吧？”
“我没忘，但你不该做这些事。”
“我只是太害怕了，不想它们靠近，我没伤害过别人，我只是……”
“你只是伤害了一些动物而已，你不会想要这么为自己辩解吧？”叶声以前觉得姜霓是个还不错的人，她很少发脾气，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她都能处理得很好，但现在看来，一个对其他人而言还算不错的人，内心未必没藏着暴虐的深渊。
叶声离开了桂叶小区，临走时被凶残的野猫狠狠挠了几爪子，往六福街走去，竟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周元博。
周元博没注意到叶声，低着头在跟人通话，语气很冲，说到愤怒时用力踹了墙根几下。
“你说退出就退出，你当是在玩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吗？”
“当初是你主动找到我，说要加入，现在倒好，说不干就不干了！”
“什么有鬼没鬼！你还拿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你觉得我是傻的吗？简直在侮辱我的智商！”
“一句话，你要是敢撂挑子走人，别怪我跟你翻脸，把你干的那些好事给供出来！”
周元博挂断电话，用力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重重锤了一下墙，低头对着墙好一阵发泄，等终于冷静下来，抬头朝着六福街的方向走。
“苗烨不想干了，说不定会反咬我一口，藏在六福街里的东西，要提前挖出来。”
周元博根本没注意有个人在悄悄跟着自己，低头想着心事，脚步飞快，路灯的光从上往下照过来，映得他脸色阴惨，整个人无比沉郁。
叶声不紧不慢跟着他。
没想到卫茂望干得这么好，把苗烨那家伙吓得打算退出，甚至还影响了周元博的反应。
刚到六福街，叶声就感到有种阴恻恻的寒意，她没贸然进入，目送着周元博往里面走，悄悄放出了柳霁婴：“小婴，帮我把卫茂望叫过来。”
黑暗之中，更加浓郁的黑影从叶声身边飘出。
长长的街道，只有黑白的冷色调，周元博一步步踏在水泥地面上，耳边回荡着脚步声。
“白天不觉得，夜里走过来，莫名有种阴森。”
周元博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被苗烨那家伙的话给影响了，他就是胆子小，才只敢看看视频，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不过，为什么我听到了别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