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霁婴在下午找了过来,气息衰弱,一照面简单跟叶声说了几句,就缩进了小坛子里。
傍晚时分,乔君鹤回来,也带来了一些新的消息。
“韩危离开了龙兴镇,似乎往朝平市搬救兵去了。”
“正常,他还是要去找万泠泠的,不过,不可能顺利就是了。”叶声并不感到意外。以万泠泠的性子,连万复咏她都冷言冷语,对韩危会是什么态度,显而易见。
“你说的那位夏柏先生没事,只是被关着,不让出门。”乔君鹤微微笑了笑,“不过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谢婆婆呢?”叶声追问,见乔君鹤面露难色,先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说,“告诉我吧。”
“突发心梗,被送去了医院。”乔君鹤说,“我已经让相熟的医生帮我留意,一有情况,他会联系我的。”
“麻烦你了。”
乔君鹤刚想摇头,就听见叶声说:“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向你道谢,但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谢谢你。”
“既然这样感谢我,就让我陪你一起去鹅村吧。”
“那很危险。”叶声说。
“所以我才要去。”
蹲在角落的甘斜晖忽然间有些牙酸,仿佛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叶声的脸微微发烫,一见乔君鹤故作镇定实则比自己还紧张的神情,她咳了一声,用肩膀碰了下他的肩,点头说:“一起。”
鹅村就在邹家老宅的后头。
那棵歪脖子老树下的鬼影又一次出现,叶声曾经见过一次,视若无睹,慢悠悠走过。乔君鹤明明没见过,也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根本没注意到,面不改色,没有一点儿受惊的反应。
叶声忽然想起在井中七院见到的小君,聪灵傲气,又孤僻野性,他孤零零长大,对于这种环境大约早已经免疫了。
阴风阵阵,鬼雾重重。
通往鹅村的路只有一条,初入宽阔,再往里走,便愈发狭窄,就是条标准的喇叭口。原本就是阴气极重的地方,这种地势,更容易聚积阴邪。
叶声在元元梦中进入时,这条路可不是这样的,可见是后来被人为改造成这样的。
鹅村村头一棵老杨树,长得并不高大,但是枝条尤其繁茂,几乎挡住了整条村口,要想进去,须得弯腰而入,这种鬼地,出现这种入口,简直就是倒悬门。
入鬼门的关隘。
难怪鹅村少有人入,这么些年安安稳稳的固守寸地,一般人要是进了一回,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心理上都是万般不情愿再来一回。
“枝条被砍断过,又被编起来了,看来是上回那些人来时干的。”
叶声拨开枝条,走了进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鹅村并不养狗,也不养鹅,浓雾掩映之下,只看见村中群屋的轮廓,像是沉默无声的低矮山峦,不断向着东边延伸,地势转高,房子建得越是密集。
“他们好像还没来。”
“大约是被某事绊住了脚步。”乔君鹤轻轻拍了拍肩上的一条黑色小虫,与屋檐下一只红瞳的乌鸦对视了一瞬,乌鸦扑腾着翅膀,穿透浓雾,飞入夜晚的天空。
傅运等人还没进入鹅村,对叶声而言是好事,她环视一圈,说:“我去看看。”
如果按照元元梦中所见,今夜是鹅村人进入邹家老宅的第一日,这样平静,属实不太正常。
叶声走到一户人家窗边,柳霁婴冒出脑袋,手指轻轻抬起,窗子后的窗栓转动,窗子拉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往里看,卧室中空无一人。
床铺上的被子堆在一边,看起来床上的人刚刚起来,离开了卧室。
叶声推开窗子,准备进去看看情况,不远处亮起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幽蓝色的光芒,让她恍惚以为看见了【三十七鬼灯】,但她根本没使。叶声撑着窗框,一时进退不得,就听见极低的对话声。
“又来了,不是说已经打散了吗?”
“阿依年纪轻,就是靠不住,还是得找外面的人,听说最近镇上出现了不少有能耐的,要不然……”
“你疯了吧!那些人肯定连我们一起灭!”
声音是从堂屋传过来的,大约这夫妻俩蹲在门缝后头,正好看见了远处飘来的鬼火。
“进去?还是跟着鬼火?”悄然走来的乔君鹤让叶声拿主意。
“先别进。”
叶声原本没看到卧室有人,心中猜想是不是已经死了,一听见声音,反而退了出来,甚至还悄悄带上了窗户,让柳霁婴帮忙锁上窗栓。
屋子里有尸臭味,外面有鬼火。
叶声往上看了一眼,屋顶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实鬼,上去看看。”
雾气朦胧的环境下,实鬼将自己散开,十分融洽的混了进去,除了这里的雾气稍微暗沉了些,几乎分辨不出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它雾蒙蒙的飘上去,又轻盈的将一只眼睛放了下来,旁边浮现两个灰白雾气浮现的大字——“瘟煞”。
叶声表情有些难看。
“瘟煞”不是某只厉鬼的称呼,而是形容一类鬼与尸的。一般死状凄惨,皮肤溃烂,尸体上带有强烈的煞气,能传播到活人身上,甚至能感染其他的恶鬼与怨鬼,具备这些特征的腐尸,就会被称为“瘟煞”。
这时她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尸体会放到屋顶了,是为了受阳光烤灼。
很多人会下意识觉得,将腐尸烤干,就能缓解“瘟煞”,实际上,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实鬼割开了游荡到屋顶的那部分灰白色雾气,将剩下的三分之二收拢回来。
一片瓦却掉了下来,砸到叶声面前。
“外面什么声音?”屋子里有人低声喊。
叶声闪到隔壁的屋子后头,叮嘱实鬼小心点,让它回来,实鬼却眨了下它那只眼睛,灰白色雾气浮现文字。
“不是我。”
不是实鬼,难道是屋顶上的腐尸将瓦片弄下来的?
黑色的液体顺着墙壁往下流,叶声才看见,在墙壁的边缘,一只干枯的手骨深深扎入墙壁中,正在往下爬。
卧室的窗子后,出现一道人影,大约是夫妻俩的其中一个将耳朵贴着窗子,正在听外面的动静。
叶声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烤干的尸体原本盯上了她,从墙壁上爬来,可那对夫妻的气息似乎引动了干尸。
窗后的人影,距离干尸只有一臂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