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来一阵暖意。
椴木长桌表面泛着丝绢光泽,一条胖乎乎的青翠小虫爬来爬去,甘斜晖无聊地盯着小虫,被绑得严严实实,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消磨午后时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叶声和乔君鹤并肩走了出来,叶声脚步轻盈,略带感叹的口吻说:“原来从那些孔洞里抓出来的小虫还有这种用处,真是不可思议。”
“恰好对你腿上的虫有克制作用,虽然已经祛除,还是得修养几天。”
“不用几天这么久吧,我伤口愈合得很快。”叶声说着跺了跺脚,以证明自己完全没问题,想到傅运腿上的那些虫,她说,“如果没有这些小虫,要解决起来,恐怕不容易吧?”
“也许药师会有别的法子。”
叶声记得,朝平市来龙兴镇的那些人之中,似乎并没有药师。
药师要解决人蛾的怪虫,还真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到的。
傅运为了祛除腿上的那些紫红色“水草”,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拔去,却又重新生长了起来。
疼得死去活来。
“那两个药师简直是废物,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要不是有巍承在,我看我这条命就交代到这里了。”傅运躺在病床上还不安分。
对面一人无奈说:“巍承药师是韩危前辈为了龙前辈请来的,要不是这样,他大概还在朝平市跟那个白刃斗法,根本不会亲自过来这边。”
“不知道其他人情况怎么样,我去看看。”傅运脚一落地,就嘶了一声,撑着一股劲儿到了龙骞的房间。
里头坐满了人,龙骞被围在中间,正跟初到龙兴镇的其他人说起在万尸窟之中的经历。
傅运自己就是亲历者,没兴趣再听这种晦气的事,看见韩危靠在窗边出神,磨磨蹭蹭走了过去,“韩兄,看你兴致不高,是谁得罪你了?”
“没什么。”韩危紧紧握着雷恕古剑,指骨发白。
这次朝平市的经历,可谓是处处受挫。
韩危先是去了树沁酒吧,却听酒保说,老板早就离开了朝平市,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将消息传了出去,他去寻找万泠泠,万泠泠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对他态度不佳,甚至还没有那个松汀好。
看着与挚友酷似的一张脸,却是如此态度,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谁能想到,万泠泠居然还认识那位“红小姐”,她们是旧相识,与万泠泠的一番交谈,让他对雷恕古剑生出了一丝怀疑,难道当真是他错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韩危得知了龙骞与傅运等人遇险的消息,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药师巍承,巍承却苦缠着白刃,要再比一局,对他不理不睬。
其中苦楚,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我要出去一趟。”韩危说完,就往外走。
“去做什么?”
“找人试试雷恕古剑。”
望着韩危的背影,傅运错愕不已,小声嘀咕,“雷恕古剑已经是很强的法器了,还要试吗?找谁?”
傅运将房门带上,走到人群中,就听见一阵惊呼声。
“龙老先生曾经与人蛾交手过?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什么什么?真的吗?”
傅运挤了进去,吃惊的看着龙骞,却见龙骞苦笑着摇头,说:“不是我,是我的曾祖。”
龙骞的曾祖本是龙兴镇人氏,声名不显,研究的是一些冷门邪道的路子,譬如梦境一途,不知什么缘故,竟然吸引了人蛾的注意。
“那个时候,人蛾的名声还没有这么恶劣,曾祖不知它做过的恶事,又一心痴迷各种邪异之事,对于诡异现身,知晓种种奇术的人蛾,极为推崇。他或许知晓人蛾的危险,却抵挡不住那些知识和奇术的诱惑,最终,招来了惨剧。”
家族中的人,开始做起同一个梦。
最初,龙骞的曾祖兴奋莫名,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越来越沉迷,他在梦境一途浸淫良久,渐渐比人蛾还要精深。
“他有了一个离奇的想法,现实苦楚,但在梦境中,人可以获得永恒的幸福。如果将梦境与科技结合在一起,说不定能让整个世界都发生剧变。”
“啊……我听说过。”有人说,“现在不是也有公司在研究全息技术吗?”
“我曾祖的想法更加离奇,到了最后也没有实现,因为事态超出了他的控制。”
这是龙骞整个家族破灭的开始。
无论是老人,还是年仅四五岁的孩子,都做起了雷电交加之下的死亡之梦,他们都变成了一个人,那个人失败潦倒,终年撞鬼,最终不堪重负,被活活吓死。
家族中的每一个人,一旦入睡,就会在梦中经历这样的惨剧。
可以想象,当时那些人笼罩在何等的恐惧之下。
当你开口,说出的噩梦竟然也是别人的噩梦,你仿佛变得不是自己。
每一处细节的印证,都在宣告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着,只是一群共同一个头脑的分化体。
当家族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发疯死去,龙骞的曾祖终于清醒过来,他想了一个办法,与人蛾同归于尽。
“这个玉石俱焚的法子,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失败了。”
他们仅存的三人逃出龙兴镇,改名换姓,在别的地方落地生根,仿佛打破了人蛾的诅咒,然而兜兜转转,龙骞还是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我父亲临终前始终不肯告诉我,我们的根源在哪里,让我不要深究,只要记得我们家族与人蛾的纠葛,永远不要忘记。”龙骞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力的交握在一起,止住了颤抖,“我终于回到了这里,当我看到血河那一刻,我就能确认,我终于找到了。”
人蛾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但是只要见到那条血河,他就知道,这是故土,是曾经养育过先辈的土地。
“诸位,无论生死,我会再去万尸窟一次。这一次,我希望没有独自面对过怨鬼的人,不要轻易踏入其中。”
庚辽语气沉重说:“就算前辈你不提,我们也不会贸然进去,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有人神色失落,有人却被激起了斗志,还有的人在清点身上所带的符箓。
傅运左看右看,忽然疑惑起来,“巍承呢?”
“他说要去见一个朋友,为龙前辈治伤后问了一些事情,就急匆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