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心中无比震动。
原来曲祥是因为这件事受伤。
她听说过这出惨剧，可她没想到曲祥会是其中的亲历者。
幸运者，被人救走。而不幸者，却遭受了严重的摧残，现实中的曲祥，明显是后者。
他还能顽强的活下来，保持着向阳的乐观心态，不得不让叶声佩服。
乔医生检查了老两口的身体情况，伤处并没有恶化，他望着曲腾杰，明明没说什么，可曲腾杰却有些心虚的看向别处，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家里孩子发现的老小孩儿。
“曲叔，您平时要控制饮食，不能吃油腻的食物，也不能吃太多糖，还有烟……这个绝对不能碰。”乔医生语重心长。
这番话大概不是第一次说，关燕听后说：“我平时也这么跟他叮嘱的，可他老说就吃一口，我没忍心，就让他吃了一点儿，烟是绝对没让他碰的。”
乔医生跟他们家已经很熟了，他也知道长久吃的清淡，难免会想吃点儿有滋味的，可是曲腾杰还有糖尿病，平时需要打胰岛素，这嘴上再不停，身体哪能好？
叶声看着乔医生跟两个老人说话，就像是家里两个有童心的老人令后辈犯难，让他苦恼无奈又忍不住想笑，等梁绮露将两个老人送回房间里休息，叶声忍不住说：“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样。”
“怎样？”乔医生脱下手套，放进包里，站在窗边微微侧首。光景正好，愈发衬得他眉目温柔，好似画中人。
叶声回神，说：“唔，很有烟火气的模样。”
“这样说来，在你眼里的我，平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了？”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叶声初见他时，只觉得他是普通人，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接触越久，反而越觉得他不同于常人了。
“不食烟火，食咖啡和果酒嘛。”叶声耸耸肩，一派轻松的模样。
“是了，还约好一起饮酒的。”乔医生看了看时间，“不如现在去？”
叶声先是点头，而后愣住，心里忽地冷了一下，看向乔医生说：“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
相约饮酒的事，曲祥应该是不知道的，这里的厉鬼也该是不知道的。
叶声心想，乔医生还记得这件事，难道他真的是乔医生本人？
厉鬼鬼蜮之中，为什么偏偏乔医生还记得现实中的事情？假如真的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毫无违和感的融入了这里的一切？
“乔医生，你是怎么跟曲祥认识的？”叶声问出了这句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会怎么回答？
如果他说是认识了环卫工的乔医生，那这里的一切，在乔医生这里该如何解释？如果他说认识的是成为室内设计师的乔医生，那他怎么偏偏又记得和自己的约定？
乔医生对叶声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不解，眉头微蹙说：“叶小姐很在意曲祥吗？”
“是，可以告诉我问题的答案吗？”
乔医生目光倏地转冷，像是春日吐绿的枝节再度覆上了霜雪，他说：“叶小姐早上来到这里，并不是意外，找错了人吧？你一开始要找的人，就是曲祥，对吗？”
叶声不答，他继续说：“不过，你既然想知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认识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曲叔，后来到他家看病，才认识了曲祥。”
“竟然是这样。”
“有什么不对吗？”乔医生说。
“没什么不对。”
“可我看你的神情，好像不该是这样。”
“事实上，确实不该是这样。”但在鬼蜮之中，没什么不可能的。叶声只能这样想，将不合理化为合理。
曲腾杰是多出来的“人”，关燕也是，叶声原本不确定他们两个之中，谁才是藏在屋子里的厉鬼，但是现在，叶声已经能确定，一定是曲腾杰。
身为孤儿的曲祥，从前也有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的父母一直没有离开他，用另外一种方式陪伴在他身边。
曲腾杰曾经被人诬陷，这件事叶声没听说过，在现实中，他很可能没撑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就死去了，而关燕本身气虚体弱，长久地为丈夫和儿子奔波，不久之后撒手人寰。没有父母的照顾，幼时突遭横祸的曲祥根本就没能得到救助，最终变成了叶声初见时的样子。
这个鬼蜮，跟叶声从前碰到的鬼蜮完全不同，弥补了现实中的一切遗憾，为曲祥创造了一个治愈心灵的美好天堂。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曲祥而存在，还有一些则是一个父亲留给孩子的美好体验，那些现实中不复存在的中式点心，建在房子不远处的滑梯和跷跷板，曲祥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子，窗台边的鲜花……种种美好汇聚，这美梦也许就是支撑曲祥活下去的动力。
叶声面带犹疑之色，语气复杂的说：“抱歉，我遇到了一些问题，有些着急了。”
“不必向我道歉。”乔医生看她神情，便明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问题的根源，在曲祥身上？”
“如果说，”叶声看向乔医生，“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说，我发现了一个美好的梦境，里面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有人沉湎在幻梦中，我是否该戳破这个幻梦，让他看向真实。”
乔医生沉吟片刻，问：“这个梦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吗？”
“也许会。”
乔医生神情变得认真许多，问：“制造这幻梦的人，损害过别人的生存空间吗？”
“它扼杀过人的性命。”这八个字一出口，叶声微微阖眼，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心中的迷雾拨开，叶声变得坚定起来，转头对乔医生说：“谢谢你。”
“先是道歉，又是道谢，对我来说，不必这样。”
“我是真心的。”叶声郑重的说。有时候面临抉择，总是会陷入两难，做与不做必然要有个选择，乔医生的提醒令她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选择，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说，不必这样。”乔医生也一脸认真的表情，好似在说一件极为严肃的事。
梁绮露一出来就看见他们两个认真对视的模样，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有这么好笑么？”叶声搔了搔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