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冬日,午后的阳光并不灼眼,尽职尽责的发挥了照明的作用,不带丝毫温度。
身形单薄的女人走了过来,痴痴的望着头顶,仿佛上方藏着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东西。
“是她?”叶声已经见过这个女人多次,却没与她正式交流过,没料到她竟然曾当过老师,还是李文阳的老师。
这是缘分,还是阴谋?
“她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有时候她能跟人交谈,有时候,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护士看着傅霜意呆望天花板的样子,为她感到惋惜,好好一个老师,偏偏精神出了问题。
感慨完,护士有些惊奇:“你好像认识她?”
“见过几次。”叶声随口说,“我认识她的儿子。”
“咦,是吗?”护士更加惊讶,“傅霜意的儿子前两天才来看过她,准备接她出院,只可惜……”病人的事,她也不好多透露,看向叶声说,“你们既然认识,怎么不一起过来?也许多劝劝她,她就愿意回家了。”
“这个……”
叶声一脸不好说的表情。
实际上,心里极为震惊。
小君还活着?
不,会不会傅霜意不止一个儿子?
听护士的口吻,傅霜意的儿子显然是成年人,小君只是个孩子,没可能接她出院。
“我去跟她聊聊。”叶声朝傅霜意走去。
光线冷而亮,照在傅霜意的脸上,愈发衬得她雪肤透亮,就像色泽浅淡的雪人,空洞失神。
护士见她们相处得还好,没多想,朝另一边争吵的病人走去。
实际上,除了极为暴躁的病人外,没谁跟傅霜意相处不好,她没脾气,没太大反应,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她能呆呆的望着某个地方,几个小时不说话。
叶声陪她坐了好长时间,终于开口:“你在看什么?”像极了不怀好意故意搭讪的人。
果然,对方没回答。
叶声留意傅霜意怀里的布娃娃,试探性地问:“这是送给小君的吗?”
“小君?”傅霜意有了反应,眸子出现一丝光彩,她微微侧首,说出了一句让叶声心凉的话,“小君是谁?”
“你的儿子,你不记得了吗?”
叶声想起井中七院的一切,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孩儿,莫非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仅仅是为了蒙蔽她而无端生出的一个身份?
“他已经死了,我的孩子,他不在了。”
“他前两天不是还来看你了吗?”叶声观察着傅霜意,她真的意识不清,同样的问题,有时给叶声肯定的回答,有时给她否定的回答。关于她的孩子,她所说的很不真实,无论是年龄、性格还是经历都有前后冲突和反差,如果这孩子是真实存在的,要么是精神分裂,要么是傅霜意将别人的性格和她自己孩子的性格、经历混在了一起。
好在叶声问出了李文阳的家庭住址,这一点,傅霜意又说得很清晰了。
并且,李文阳不是朝平市本地人,是前几个月搬来朝平市的,大概在七院中跟她说过,她记在了心里。
“能记得别人的住址,却不记得自己的孩子,实在奇怪。”
天空转阴,叶声陪着傅霜意进病房,推开病房的门,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为长颈花瓶换上新鲜的花卉。
那是一束娇艳盛放的仙客来,白绸般的细腻花瓣,从蕊心往外沁润着浅黄,在洁白的病房中,这一抹暖色调带来了怡人的视觉效果。
捧着长颈花瓶准备换个位置的人听见开门的声响,微笑着转身,瞳孔微微放大,神情透着些许愕然。
“叶小姐?”
叶声的诧异不比对方少,她心头思绪万千,舌头像是僵住了,没能发出声音。
在两人相视呆住之时,傅霜意走到了乔医生面前,入神地看着瓶中花卉。
“妈,这花瓶放在桌上好不好?”乔医生被傅霜意的动作牵引,很快反应了过来,温柔的搀扶着她,“放在窗边,已经跌碎了两只花瓶了。”
花瓶被放在桌上,傅霜意便坐在床上,不再动了。
叶声与乔医生并肩走出病房,叶声说:“真没想到……”乔医生居然是傅霜意的儿子。
想想乔医生说要来朝平市照顾母亲,以及傅霜意的病情,这顺理成章的事,竟然带给了她这么大的冲击。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叶小姐。”
面对乔医生担忧的目光,叶声抬手,表示自己并不是来这里看病,“我只是认识这里的病人,所以,前来探望而已。”
“哦,我的母亲?”
“李文阳。”叶声说。
“他应该出院了。”乔医生对李文阳并不陌生,毕竟曾是母亲的学生。
“正因如此,才阴差阳错遇见了傅阿姨,她……好像真的不认识你了?”叶声想起傅霜意见到乔医生的反应,完全不是母亲看见儿子,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叶声这个陌生人,还能让她说出几句话。
两人停在一棵香樟树下。
光秃秃的树枝交错着朝着天空,乔医生抬头看了看明净如洗的天壁,习惯似的说:“她将那个布娃娃当成了我,在她眼里,我是经常故意接近她的坏人。”食指轻轻指了指自己,他笑了笑说,“在妈妈眼里,我就是那种会去诱拐小孩儿的大灰狼。”
说来苦兮兮的,但乔医生心态平和,让叶声也跟着笑了笑,“还挺像。”
“要是我将布娃娃拿去洗了,她就要跟我拼命了。”
“我想,她总会明白,就算是大灰狼,你也是会保护她、爱着她的狼先生。”叶声眼眸弯了弯。
乔医生笑意温和,“即使她不明白,也没关系的,只要她在就好了。”
叶声一怔,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她看向乔医生,那种奇异的感觉萦绕不休。
他的黑眼睛柔而亮,镀银似的,闪着柔和的光,左眼下,有极淡的疤,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
叶声空悬的心落到实处。
是他。
她看得认真,叫对方都有些疑惑起来,叶声轻轻点了下他那道疤,“现在还疼吗?”有些突兀的举动,乔医生浑身都僵了,被她的视线一扫,情不自禁的回答,“全好了。”
“被眼镜挡住,先前都没注意。”叶声看着他的眼睛,“你果然是小君呢!”
“妈妈告诉你的吗?”乔医生眼中升起期冀的一抹亮色。
叶声迟疑了一下,他便懂了,这种特殊环境下造就的敏锐,让叶声不由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