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声每天都会听见的声音,清冽熟悉,可她一时间想不起在谁身上听见过。
“过来,来我身边。”
这时候,对面的声音又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带着愠怒,充满愤恨的命令她。
叶声更不可能过去了,她开始往回走,可当她转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脚的感知像是从她的身体里消失了。
她低头,站在白色斑马线里的双脚,真的消失了,她就像柳霁婴和郝强他们一样,是飘在道路上的。
“我已经死了?”叶声刚冒出这个想法,脑海里顿时出现了许多画面。
她倒在地面上,失去光芒的双眼直直的对着一个方向,再也无法呼吸,失去了活人的温度;她的身体开始腐烂,虫子在血肉里钻来钻去,她被关进盒子里,永远地被锁在了黑暗之中;她从泥土里爬了出来,脸上的肉块不断的往下掉,吓坏了祭拜的人和守墓人。
“不,只是幻象而已,我的脚还在,就当还在。”
叶声自言自语,尽量忽视自己的双脚。
对面的“人”朝她走近了,这种距离,叶声肯定能看见她的五官,可是,叶声依旧无法看清,她的脸就像蒙着雾气,隐在雾霭中。
“你的一切疑惑,我都能为你解答。”对面的“人”并不焦急,仿佛她知道叶声一定会朝她靠近,“你知道的,我能回答你。”
叶声心说我知道个鬼,我哪里认识这么神通广大的家伙?
“告诉我,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对方循循善诱,叶声却死活不肯开口。
她回想起爷爷的警告,不可回应鬼魂的请求。
当暗影之中鬼声响起,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叶声始终遵守着这个准则,可她的唇舌却脱离她控制的张了开来,发出了清冽中略带干涩的声音——“曲祥一家的厄运,是否跟鵺有关?”
薄雾拨开。
对面的女人亭亭玉立,朝她微笑,说:“分明是和你有关。”
叶声登时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体,浑身上下没有知觉,她仿佛在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站着另一个自己。女人和她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貌。
紧接着,她的唇舌有了知觉。
她这才发现,提问的是自己,回答的是自己,循循善诱的是自己,蛊惑人心的也是自己,所有的声音,都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
一切的迷雾破开,叶声看见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而是无数虎视眈眈的恶鬼、怨鬼,争先恐后的,朝着自己扑来,她再一低头,脚下踩着的哪里是什么斑马线?分明就是一座肉山,她正踩在鬼怪的脸颊上!
叶声被一口吞了下去。
被一起吞下的还有无数鬼怪。
叶声脑子里嗡嗡的,周围的声音乱糟糟,就像有座歌剧院在她耳边吟唱。
她顿时不想动,也不愿想。
可“自己”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曲祥一家的灾祸与她有关,她叶声何德何能,能在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造这么大的孽?
如果说前世造孽,可曲祥家遭罪时,叶声早已经降生了,而当她认识曲祥时,就在不久之前。
可她又有种感觉,这句话并不是谎言。
叶声有种自己正在被消化的感觉,脸上痒痒的,周围的东西不断的挤压着她,叶声挣了两下,思考无果后,还是决定先出去再说,她抓着手边能攀登的东西,不断的往上爬。
她似乎弄痛了那鬼怪,鬼怪忽然发出一声嘶吼,震天响,叶声被震得呆滞了数秒,耳朵里还带着回音,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往上爬。
“应该已经快出去了吧?”叶声想,之前看见这肉山时,有一条街那么大,可是她已经爬了好一会儿,早该到了出口了。
叶声没能看见出口,她看见微弱的光亮,光亮隐隐绰绰,让叶声看清了周围。她踩着的、手里撑着的,全都是骨头和血肉,还有人的脸嵌在内壁,五官颤抖着,在叶声经过时猛地睁开,舌头吐出,缠住叶声的脖子。
她割开舌头,继续往前,看见了很多惨死的童灵,有男有女,有的正常,有的畸形,一看见叶声,就痛恨的对她说出诅咒,恶毒的咒骂就像雨点一样向她砸来。
叶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默默走了一路,实在忍不下去了,终于说了一句话:“我说各位朋友,我没将你们怎么着吧?何必骂得这么难听,连我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咒上了!”不过,这些童灵并没有连她家祖坟都骂,叶声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他们放她妈爸、爷爷奶奶和各种祖宗一马。
此话一出,叫骂声停了停,叶声刚想说他们还是讲道理的,就听见他们又骂了起来,比之前更难听了。
期间杂夹着一些诸如“都是你害了我”、“你该死你该死”、“你迟早要变成我们这样,会比我们还惨”之类的话,叶声听了个大概,说:“谢谢各位吉言,你们放心,诸位轮了下辈子我也会好好活着。”将这群气得七窍升天,恨不得从肉膜里爬出来掐死她。
叶声还准备再嘴贱两句,前方光芒大盛,她已经到了。
鬼怪的体内最深处,藏着的不是叶声所想的曲腾杰的尸骸,而是一个双目紧闭的小女孩,穿着破烂的白色裙子,双腿被折断,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起,可她的神态无比安详。
“这又是哪里来的孩子?曲腾杰不是只有曲祥一个儿子吗?”
叶声都脑补到什么私生女了,这女孩儿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双眼,沉静端凝,她说:“你果然来了。”
“你……”叶声话没说完,她整个被颠了起来,她发现这女孩儿颠倒着,不,是她自己颠倒着,肉山一样的鬼怪开始嘶吼起来,并且移动起来。
叶声一时摔到这边,一时摔到那边,按理说小女孩应该比她更狼狈,然而,对方稳坐如山,甚至理了理自己的裙摆,静静的看着叶声。
曲腾杰就在这时,从叶声来时的地方,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