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湿漉漉，叶声的头发被血黏在一起，冰凉黏腻。
那张人脸嘴唇微微张开，明明没有喉咙，却不住的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叶声脖颈动了动，头顶的喘气声变大，她再看去，发现人脸近在眼前。
浓烈的腥味涌入鼻间，叶声别过脸，人脸无声无息的落到她脸上，就像是一张沾满鲜血的手按住了她的脸，沉甸甸的挤压她的鼻子口腔，阻止氧气的进入。
呼吸越来越艰难，这一刻的叶声就像是陷入噩梦之中无法醒来也无法移动自己四肢的孩子，即使满脑子都是快点儿起来，拼尽全力的想要伸手将人脸从自己的脸上扯下来，可两条手臂却一动不动。仍她心急如焚，整个身体却陷入一种旁观的冷静状态，毫无反应。
“啪嗒。”
轻轻一声响，有光亮透过人脸映入叶声眼睛里。
她的身体忽然一轻，仿佛阻止着她无法动弹的东西突然间消散。
头顶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叶声不住的喘气，手捂着胸脯，从床上爬了起来。
“又做了噩梦？别怕别怕，姐姐在的。”
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后背被轻轻拍着。
叶声不由自主的感到一丝安心，朝床边人看去。
心脏霎时停跳。
数秒钟后，叶声才镇定自若的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六，晚上八点二十。”说话的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怪物，应该是脸部的位置长着硕大的肉质的口器，随着声音发出，那四瓣长着密密麻麻畸形牙齿的口器不住的张开又收拢，浓烈的腥气从口器中散出，比那张人脸的味道还要难闻。
硕大口器的下面是奇长无比的包着肉膜的骨头，半透明的声带微微震动，腹部的肋骨向外张开，就像是被强行掰开的鱼刺，细细密密地往两边蔓延，上面挂着一些瘤子样的肉芽。
叶声控制着面部肌肉，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太夸张的神情。
声音还能听出是季红妆的，只是这外表也太恐怖了些，不知道这姐弟俩在对方眼里究竟都是什么形象。
总感觉无论在季原眼中，还是在季红妆眼中，彼此都是噩梦的实质化。
叶声被季红妆的手骨抓着，从床上拉了起来，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好听，“睡醒了，来吃饭吧。”
但走出房间看见的一切，都让叶声不寒而栗。
饭桌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不过有了刚才季红妆的可怕冲击，叶声已经能适应过来，照坐在饭桌前的两个人的外形来看，季红妆还算是外形不错的怪物。
叶声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
“又做噩梦了吗？”
“梦见会说话的怪物了？这回又是什么样子？”
餐盘上蠕动的肉块被叉子叉住，塞进嘴里，季红妆说：“爸妈，别说了，小原只是被吓到，过阵子就好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找个医生来看看吧。”
“我去问问周木匠，看看他怎么说。”
“老周不是做棺材的吗？他又不会看病，有什么用？”
一家人为季原的病情担忧着，时不时说季原一两句，只是没人在乎季原有没有开口，叶声听了一会儿，忽然感觉灯光闪闪烁烁的，一时亮起来，一时变得昏暗。
其他三人没有任何变化，叶声抬头。
白炽灯下趴着一只飞蛾，翅膀上的人脸露出诡异的表情，发出充满蛊惑性的声音，“看看你的脸，是不是长着我的模样？”
灰尘扑簌簌落下。
整个房子在抖。
“地震了吗？”
视线中，墙壁变得倾斜，大地在震颤，白炽灯下的飞蛾朝叶声的脸扑了过来，她一个激灵，瞬间屈身，举着椅子用力砸了出去。
“季原，你又在发什么疯！”
“快按住他——”
“不能把他再留在这里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做生意？”
三个怪物聚在一起，将叶声按得密不透风，四周的房子还在不住的晃动，叶声脑袋晕乎乎的，飞蛾翅膀上的人脸表情扭曲，不住的喊：“你又在假装看不见我了，明明我就在这里！”
“告诉它们，你看见了什么。”
“这些怪物每天夜里都在偷偷密谋，它们准备杀了你，把你装进棺材里。”
各种声音在叶声耳边响起，她听不清那些话的含义，只觉得视线中的世界褪去色彩，变成了灰败，无论是墙壁还是桌椅，亦或者站在面前的三个怪物，边缘都带着不真实的质感。
一个人要是活在这样的世界中，难怪会丧失判断的能力，变得疯狂。
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叶声只是闭上眼睛，她知道，不是外界环境发生改变，而是自身受到了影响。
周围安静下来，叶声听见翅膀的扑扇声。
透过眼皮的光变得柔和，叶声感觉有人在面前走过，她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以一种十分怪异的角度呈现。
房间微微歪曲，季红妆的腿部是蠕动的章鱼一样的腿，窗帘被她拉开，那光有一种灰蒙的冷意，窗户玻璃外，贴着一张可怖的人脸，那只空洞的眼睛，淌着血泪。
“只要杀死那些怪物，你就能恢复正常了。”
飞蛾翅膀上的人脸不住的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次次煽动叶声的心。
应该说，在煽动季原的心。
人蛾在诱导季原杀死自己的亲人，这种人伦惨剧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死去的是季原。
叶声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因为视觉上的歪曲，叶声行走得并不灵敏，她趁季红妆没注意，走了出去。
季云服装店外的街道叶声已经很熟悉，只是一离开服装店，街上的环境就变得诡秘幽冷起来，阳光高悬天壁，却像是沉在水中的影子，分外不真实。
两边的路灯亮着，路灯下，无数的飞蛾扑扇。
“放弃吧，放弃吧……你不会得救的。”
“不得解脱，不得超生，你会永远困在这里。”
怨毒的话语，刺一样扎进叶声心中。
黑色藤蔓瞬间涌出，鞭子一样击向周围的飞蛾，所有的飞蛾被攻击四散，挡住了眼前的景物。
一片片翅膀破碎，人脸碎裂在地面上，叶声踩过。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儿，穿着染血的白裙，目光幽幽的看着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