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温暖怡人,光线照进室内,建筑的影子缓缓拉长,一半在光明之下,一半在阴影之中。
头顶与脚下的粼粼质感宛若液态的镜面一样融化滴落,一滴落在柳霁婴的头顶,一滴落在柳霁婴的脚下,使得她正常站立的地面软化下来,粼粼的银色液态物质包裹住柳霁婴的脚,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仿若死物一样下沉,被银色液态物质吞没。
柳霁婴的头顶,团形的雾气不断扩散,两只眼睛分开望向两边,略有色泽差异的瞳孔飞快掠过错愕、紧张、贪婪等情绪,大张的嘴淌出涎液,在柳霁婴消失的最后一刻,它紧跟着钻了进去。
“果然,我用自身做饵把那东西引过来,然后利用它打破这种禁锢的想法是对的。”当柳霁婴再度睁开眼睛时,她颇为自得的想,然后,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
“看来它还是太弱了,无法彻底打破这里,只能短暂的让我离开最初的空间,并且使里面出现了错乱的误差。”
柳霁婴没能彻底离开这里,而且,这里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了,错乱感和凌乱感越发明显,就像某个审美奇特的艺术家将所有的东西切割分开后,重新将内部拼凑起来一样。
家具从右侧的墙壁穿透而出,地面是粼粼的水波,一张大床在头顶倒立着摆放,茶几立在柳霁婴眼前,不过是竖着放的那种,茶几上的茶具、果盘、遥控器、水杯等等物品好端端的停在茶几上,就像正常放在地面一样,吊灯翻转过来连接在柳霁婴面前的地板上,水晶状的装饰物反射着明亮的光,刺得柳霁婴眼睛疼,她侧过脸看向别的方向,结果发现空间里的门是翻折的,只剩下一半。
给她的感觉就是,一扇正常的门,从中间被人像折纸一样折弯,中央呈现三十度的弯曲角度,如果有人想从这种地方通过,那他简直是疯了。
柳霁婴本身是鬼,她有点儿想要尝试,又忍不住担心要是进入其中,会被禁锢在那个弯曲的角度里面,很难钻出来,因此按捺住好奇心,看向别的地方,窗户倒是正常的。
只是,在一切都是颠倒错乱的地方,正常的窗户反而带着一种明显的违和。
“要打开窗户吗?”
柳霁婴心里飘过这个想法,便朝着窗户走过去,还没走近,她又听见令她烦恼的砂砾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你会选择被砍下自己的脑袋,还是被挖出自己的内脏?”
“真是可恶的问题。”柳霁婴发现雾气怪物提出的问题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令她恶心愤怒,并且,越来越贴近她从前的经历。
可她明明有意隐藏自己从前的经历,只给出片段的回答。
难道它是从那些片段式的回答和我有意歪曲的正确答案之中,拼凑出了我生前的经历吗?
柳霁婴顿觉不妙,如果真的是这样,迟早,雾气怪物会了解她的一切,到那个时候,它必然能够提出她明白答案但根本无法说出的问题,哪怕她魂飞魄散也不愿说出答案的问题。
“你还剩三秒的回答时间。”
砂砾般的粗糙声音似乎在笑,又仿佛在哭,柳霁婴的周围,开始出现灰白色的雾气。
“我选择后者。”柳霁婴做出回答,在惩罚到来之前。
柳霁婴推开窗子,窗子的对面一片漆黑,与这个空间里太过刺目的光明形成鲜明对比,现在她不再犹豫,雾气怪物又追了过来,她不能被对方逮到。
想了想,柳霁婴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臂,用力一扯,被线缝在一起的手臂被她强行扯了下来。
左臂被柳霁婴抛进窗子里,等了约莫五六秒的时间,柳霁婴察觉自己的左臂还在,并没有受到损伤。她的右手按在窗框上,直接钻了进去。
没有一丝光明的漆黑之中,柳霁婴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左臂就在她的不远处,当她来到左臂旁边,捡起手臂重新和空荡荡的臂弯连接在一起时,她察觉这个空间里还有别的东西在。
呼吸声。
极为微弱的呼吸声。
是人?
柳霁婴震惊错愕,这种鬼地方,竟然还有活人?
这个活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更没有因为不见天光的黑暗而恐惧,他先是走到左侧的角落,低下头嘟哝着什么,随后往右侧走去,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在地上踉跄几步,低骂了一声,随后说:“我按照你说的方法见到了曾若鹄,他已……它已经不成人形,我没发现它的核心,现在我该怎么办?”
柳霁婴还以为这个活人在跟自己说话,他将自己错认成了别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寂静大约两分钟后,她听见了另一道声音,从活人的身体里传出。
“你做得足够好,不过,还不够。”
“裴妙龄处在清醒与疯癫之中,她被谋害,被欺骗,被凌虐,被恐吓……她受尽了折磨,因此被夺走了一部分的力量,以此使自己能够每日有一定清醒的时间。她虽为厉鬼,但却比一般的厉鬼虚弱,这才是很多人盯上她的原因。”
“所以,我要怎么做?”活人换了种语气,带着焦躁与不安,“即使她在很多人眼中虚弱,甚至连怨鬼也敢将她作为目标,但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我根本无法离开。我已经在里面呆了一天两夜,我失去了眼睛,能够靠嗅觉前行,可要是我另一条腿也被夺取,我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已经有人闯入,裴妙龄的注意力会被分散,我会让里面变得热闹起来,在今晚之前,你一定要出来,并且,将裴妙龄的心剜出。”
“我知道了。”活人蹲下身,痛苦的低吟起来。
柳霁婴听见玻璃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活人似乎服下了什么东西,空气中的血腥味变淡。
“嗤”的一声,仿佛火柴被擦亮,周围出现了温暖的亮光。
柳霁婴下意识后退,然而,这种光明并不让她感到厌恶,反而有种淡淡的亲近感,她嗅着光亮之中传出的气味,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真香啊!
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儿的火焰,被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护在中央,在火焰的上方,是一张深邃硬朗的脸,两只眼睛淌着血,眼珠子被剜下,变成黑洞洞的模糊肉窟,看不见任何东西。
柳霁婴放心的悄然靠近,停在身形壮硕的高大男人不远处,他护着火焰的右手虎口位置有疤,在火光下显得无比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