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和唐乐嘉只短暂的把视线落在骨哨上,很快移开了眼睛,一起看向了郝强怀里的纸袋。
郝强颤抖得越发厉害,他的肩膀瑟缩,好像两肩上还站着一个人,令他不堪重负。
“拿出来。”
赵莉贪婪的视线几乎黏在纸袋上,重复说:“快点拿出来。”
唐乐嘉的鼻翼翕动,就像是嗅着刚出炉的肉香般,眼神充满了迷幻的色彩,几乎呓语的开口:“开始吧。”
这两个人都很执着郝强怀里的东西,仿佛那是无上珍宝。
叶声好奇的看着。
在三人的热切注视下,郝强万分不舍的从纸袋里掏出了……一条围巾。
传统的手织围巾,浅绿、橙色毛线织成的民族风风格。
“这是我准备送给她的礼物。”
再也送不出的礼物被放到了桌上。
赵莉和唐乐嘉的眼睛都落到了围巾上,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这难道是很珍贵的东西?”叶声不解,视线再度在郝强身上转了转。
四样物品开始顺着他们坐下的位置交换。
赵莉的纸人到了叶声手中,叶声的骨哨落到了唐乐嘉手里,唐乐嘉的女式戒指到了郝强面前,郝强的民族风围巾被赵莉迫不及待的揽到了怀里。
叶声在拿到纸人的一瞬间,耳边响起了连绵的疯狂的哭嚎声,几乎胀破她的耳膜,令她呆滞了数秒钟。
数秒的时间内,她好像多出了一个熟识数年的朋友。
她的朋友赵永出生在一个六口之家,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他的家庭是幸福的,每一个家人都无比的爱他。他有一个姐姐赵莉,他有时候很喜欢赵莉,有时候又觉得她让人讨厌。赵永喜欢姐姐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小蛋糕分享给姐姐。赵永讨厌姐姐的时候,他会叫着赵莉的名字,把他不喜欢的蛋糕扔到赵莉的脸上。
他十一岁的时候,已经看了很多关于解剖和心理学的书,他不再满足于从昆虫和猫狗身上寻找乐趣,他有了一个活生生的玩具。
赵莉的那些纸人足够让人讨厌,他一次次撕碎,并且把金属叉子刺进了赵莉的手掌。
赵永感到遗憾,他原本想要刺进她的眼睛。
可惜,他长得不够高。
赵莉,却已经足够高了。
赵永最先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紧接着,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赵莉举起剪刀和纸人,他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叶声有一下没一下拉扯着纸人上的红线,听着耳边狂乱的哭嚎,面无表情。
郝强第二个恢复了理智,赵莉第三个,拿着骨哨的唐乐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面色惨白如纸。
“你的东西是用什么做的?”赵莉转了转眼睛,对骨哨产生了兴趣。
“骨头。”叶声表现得稀松平常,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什么骨头?”
“当然是人。”叶声抬起眼帘,反问,“这红线,是用什么染红的呢?”
赵莉隐秘的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两个人的对话,把郝强吓得够呛。
唐乐嘉终于恢复了神智。
“进食继续。”赵莉轻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民族风围巾递给了叶声。
叶声一手将纸人递给唐乐嘉,一手接过民族风围巾,心想,究竟是谁在进食呢?
民族风围巾带给她的影响是纸人的数倍。
她呆滞了数十秒没有回过神。
较之纸人的阴惨、残酷、血腥,围巾带给她的感觉是萦绕不去的悲痛、低沉、落寞、自我厌弃。
叶声似乎看见了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如何对一个初来龙兴镇的年轻女孩一见钟情,如何偷偷的暗恋她,默默的帮助她。
女孩清秀的脸无聊的靠在桌子上,看上一眼,他就忍不住脸红,不敢再看。
笨手笨脚的帮女孩搬家,羞赧的和女孩说话。
女孩和他住在一个出租屋,他却没和她说上多少话,只是变着花样的做一桌饭菜,说自己做得太多塞给女孩,特意学了女孩喜欢的面包和甜点,仿造女孩喜欢的围巾,花了一个春天的时间编织了一条。
夏天,围巾放在枕头下。
秋天,围巾放在枕头下。
冬天,女孩恋爱了,和一个英俊的会逗她开心、和她说笑的高中老师。
他痛苦万分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坠入爱河,他怎么能开口告诉她,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
女孩陷入爱情不可自拔,相信油嘴滑舌的男人每一句话。
美好的开场,迎来的是最为惨烈的收梢。
灰暗的情绪无处不在。
叶声沉默良久,放下了围巾。
她知道该找谁询问关于赵淑的事情了。
柳霁婴悄悄从纸袋里冒出来,虚幻的手摸到了围巾,被叶声悄无声息拍掉。
最后一轮换完,四个人前后脚离开了房间。
柳霁婴忍不住戳了她一下,叶声晃了下纸袋,让她安分点。
柳霁婴要提醒她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就在郝强拿到骨哨的时候,叶声发现郝强的肩膀上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影子,用手触碰了骨哨。
赵莉和唐乐嘉很快回了房间,郝强打开3号房的门,被叶声拦住:“能够谈谈吗?”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郝强有点儿慌张。
说真的,他原本以为叶声是那种被骗了的可怜人,但很明显她跟赵莉、唐乐嘉才是一类人。
“赵淑。”
只这两个字,就让郝强雷劈似的愣在当场。
叶声将郝强推了进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进了他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找来这里,是为了帮助赵淑。”叶声开门见山,并没有遮遮掩掩。
郝强脸色微变,有些拘谨的看向左右,放在腿边的手动了动,食指朝头顶的位置指了指。
叶声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之前没有过多的跟我交流,是因为它监视着你,但是现在你可以放心,它并不在。”
“你……你怎么会知道?”郝强更加震惊。
“那枚骨哨好像挺有用,应该能吸引它一段时间的注意力。”叶声快速说,“长话短说,我在旭阳车站遇见了赵淑,她跟我说她的儿子被人拐走了,我想要帮她找到她的儿子。”
“她……”郝强嘴唇哆嗦,“她现在还好吗?”
“死后冤魂不散,你说她还好吗?”叶声反问。
郝强猛地蹲下来,深深的将脑袋埋进胳膊里,深呼吸好几下,才有勇气抬起头来,对叶声说:“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十一年前,赵淑独身来到龙兴镇,准备找个体面的工作。
她高中毕业,家里没钱供她上大学,她原先在老家干了好几年保险工作,天天跑外勤,被人嫌弃,挨人白眼,后来辞了职,想到外地重新开始。她在龙兴镇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一份在办公室里的工作,虽然被人呼来喝去,但至少不用干体力活。
后来,赵淑遇上了玉泉高中的老师张诚。
她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对于教书育人的老师十分尊敬。当初在高中的时候,她就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好学生,老师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进了社会,老师对她来说也是无比神圣的职业。
因此赵淑在最初与张诚接触的时候,就带着这种崇拜的天性。
随着两人的不断接触,赵淑发现张诚跟她认识的那些老师都不一样,他幽默风趣,对她温柔大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大约一年之后,赵淑从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某一天一个女人带着好几个男人找上门来,骂她不要脸,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说她破坏了她的家庭。无数的拳打脚踢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张诚已经结了婚。
他每次对自己说不要让别人看到她过来,原来并不是因为他口中的“不想被学生看到”、“影响不好”,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本该就这样干脆的结束,但张诚信誓旦旦的对她指天发誓,说他早就跟老婆没了感情,现在在一起只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他会想办法跟老婆离婚,和她光明正大在一起。
这一拖就是三年,拖到赵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所以,赵淑确实怀孕了,她有了孩子?”叶声不得不确定这一点,毕竟龙兴镇的阿姨们都说她没有孩子,叶声也无法确定那个西瓜头的小孩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郝强苦涩的点头:“她确实有了孩子,张诚带着她去查孩子是男是女,张诚以为是女儿后,就想要跟她分手,她一直以为他是爱着她的,完全想不到他会变成那种样子。”
“然后呢?”
“她想要一个解释,那八个多月里挺着大肚子前后找了张诚五六次,最后一次,张诚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她以为他是带着她重新开始,谁知道他把她带到某个村子的井边,然后狠狠把她推了下去。”
“赵淑就这么死了?”
“恰恰相反,最痛苦的是,她没死。”郝强越说越痛苦,“没有人救她,她陷进淤泥里,骨头都断了,大出血,她眼睁睁看着天空变暗,在井里产下了孩子,不甘的死去了。”
叶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般这样出生的孩子,被称为鬼母阴胎。
怨气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