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医生低头,用汤匙搅拌咖啡,碰撞杯璧,发出细微的声音。他在思考。
叶声知道他是个细心敏锐的人,以为他会继续追问,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没想到乔医生看她,却问她是不是生了病?
“这你也看得出?”叶声出门时特意照了镜子,面色正常,虽然心口还是微微发痛,却已经结了痂,过阵子大约就好了。
“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西医?”叶声手肘搁在桌面上,碰到旁边的纸袋,面包和甜品的香气甜丝丝的,她有点儿饿了。
“以前跟姥爷学过一些。”
“看来是中西合璧了。”叶声戏谑的说。
“杂学而已,不值一提。”乔医生被她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低头,咖啡的热气腾上来,弄花了他的眼镜镜面,他忙拿下来擦了擦,重新戴上,发现叶声有些出神。
她看着桌面,实际上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只短暂出神两三秒,叶声看向乔医生,“不知道乔医生你认不认识靠谱的心理医生?”
“叶小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帮别人问的。”叶声有些惊诧,连肚子饿的事情都忘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现代社会,很多年轻人压力过大,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出现失眠、焦虑这些症状,时间久了,还会影响日常生活,并不是奇怪的事。”乔医生对此表示理解,语气和缓的说,“不过,从刚才进来开始,叶小姐的注意力就不怎么集中,似乎被某些事困扰,所以,不难猜出。”
“好吧。”叶声摊手,“我想,我确实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看来问题是很严重了。”乔医生看着叶声的眼睛,“叶小姐看我怎么样?”
叶声一挑眉,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人吗?这也能那也会。
乔医生知道她是疑心自己的本事了,斯文的解释说:“我拿到过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资格证书,在医院工作过一年多。”
“现在为什么来了这里?”
“努力无济于事,所以,不再勉强自己了。”乔医生轻声说,“最初学西医,学习心理学,是为了母亲,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声觉得,他说出“没必要”三个字时,眼神是窗外素雪似的冷,含着一丝怨怼,但他的语调波澜不兴,平静地像谈起别人的事。
“抱歉,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能谈起的事,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咖啡已经转温,乔医生喝了两口,淡淡的苦涩与焦香味在唇齿间溢开,余香飘进喉间。
“既然如此,请问乔医生怎么收费?”面对乔医生的视线,叶声觉得,也许可以相信他一次。
“一次50-60分钟,收费在600-800之间,叶小姐的话,可以给个友情价。”
价格贵得离谱,叶声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愣了好一会儿没吱声。现在镇上一般人的工资都抵不了看几回,他这是打枣儿似的打人口袋里的票子呢?
叶声拿眼看他,虽然知道一般看心理医生的价格确实比较贵,但也没想到会这么贵。
只是,想到自己心头的那些疑虑,总是徘徊不去的忐忑,咬了咬牙,叶声点头:“可以。”
“那我们约个时间?”
“现在不行吗?”叶声话一出口,看见乔医生目光从自己身边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掠过,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转过话头约个时间,就见乔医生微微颔首,说:“当然可以。”
服务生送来巧克力焦糖布丁、芒果班戟和草莓班戟,都是甜品,乔医生吃了几个,表情变得有些为难,问叶声要不要吃,叶声平时不怎么吃甜食,不过,她最近正需要补充能量,也将自己买的甜品拿出一部分来分了,吃得连晚饭都不想再吃了。
乔医生住得不远,是独门独户的小楼,前面有个院子,院中种着一棵垂柳,前面临街有一爿店,就是他招待客人的地方。
灯是柔亮的,里面的布置叶声说不上来,但让人觉得很舒服。窗边放着盆开着细白小花的花盆,叶片透着绿意。
交谈很顺利,大部分时候是叶声在说,她隐瞒了某些不能说的事情,将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说了出来。
乔医生一直很有耐心的倾听,偶尔发表自己的看法,轻轻点头,在叶声又一次停顿时,他低声说:
“造成失忆的原因有很多,一般常见的病因是由脑损伤或者神经系统疾病引起的器质性失忆,有些处方和非处方药也可以干扰记忆、造成失忆,还有一些常见的情况是突然面临强大刺激,比如亲人离世或者重大灾害,人体的保护性功能会使我们选择性遗忘这些事情,避免自身遭受太过严重的伤害。”
“当然,长期的营养不良,或者糖尿病、甲状腺功能低下等都有可能导致记忆力减退,出现失忆的情况。”
乔医生说着,看向叶声,“不过,大部分情况与叶小姐你描述的并不符合。失去年幼时的记忆,对日常生活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记忆中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也没有突然的某一段时间的割裂感。”他停顿一下,“叶小姐,你年幼时,有没有遇见过危险的事情?”
“在我的印象中,没有。”
“现在你执着于追寻自己的记忆,是否是受到了外部的影响?”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
我,真的有父母吗?
父母的存在对每个人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对叶声来说也是一样,她有父母,有爷爷,有同学,有社交上的关系,她认为一切都正常,只是,她从未想过父母喜欢什么,父母长什么模样,父母曾经对自己说过什么话。
一些她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当她想要深思时,才发觉其中的违和感,就像是隔着一层雨幕,站在远处对望,她知晓有这个人的存在,可这个人究竟与自己是什么关系,对自己说过什么,跟自己的关系如何,她完全不知道。
父母的存在,在她的人生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