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你能把你对老百姓的仁爱用在我身上一点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觉得……我也能觉得,我方文,是你方武的弟弟。”
方武喝着酒,脑子里全是第一次找到身为老板的方文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很后悔,他明明已经知道方文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他还是没能多关心方文一点点,还是在逼着他跟着自己回警队。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支持方文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人无完人,方武也是如此,他是百姓眼中的好民警,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他太希望方文能够成才,太希望方文能够在缉毒的路上走得再远一些。
这也就导致他只看到了方文做过什么,而从没在乎他到底做的怎么样。
方文已经很优秀了,无论是身为警察,还是卧底,他都已经很优秀了。
“我为什么就没在意过呢?”
门被推开了,方武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待在自己的办公室,他都已经忘记过去多少天了。
“批了吗?”
“牛局也病了,现在没人能给您批,回家吧方队,您都在这两天了。”
“小栋啊,你过来。”
任栋慢悠悠的朝着方武走了过去。
“你一直跟方文是搭档,你说,方文是毒贩吗?”
任栋坐在方武旁边,被方武搂着,他能感受到方武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知道方武现在肯定不好受,他也一样。
“他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方武狠狠地晃了晃任栋的肩膀。
“咱们相信他就够了。”
任栋看向了方武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上边的报到竟然是一篇要求彻查方武的快评。
任栋内心的悲伤瞬间化为了愤怒。
“这谁写的?这哪家自媒体写的!”
任栋想要冲出去的动作被方武摁了下来。
“正常,正常,咱们五年对接手的麻古贩子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等到这个隐藏在名沽五年的毒贩水落石出,发现竟然是我的亲弟弟,换做谁,都会怀疑到我的。”
“可……可您这五年带着我们干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吗?我们把全部警力都用在了给民众的科普工作上,咱们花了五年让名沽百姓认识了解毒品,了解毒品危害,教他们辨别毒品和吸毒人员,他们都看不到吗?”
任栋怒不可遏,如果他们这几号的人去找一个毒贩,这五年可能一丁点的收货都没有。
“咱们名沽抓捕的吸毒人员,本地人比率是全省最低的,咱们名沽的本地吸毒人员总数也是全省最低的,但是,咱们的警力是整个东部边境城市最薄弱的,这些他们都看不到吗!”
方武拍了拍任栋的后背。
“本以为是我们警察太看重功绩,原来民众也是一样。”
“我说的难道就不算是您的功绩吗?”
方武看着任栋,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他们要的,是让坏人绳之以法,而不是社会的繁荣安定。在他们眼里,社会繁荣安定是应该的,而我们抓的人,我们抓的人被判刑,被惩罚,才是他们想看到的。”
“您说的他们绝不是所有。”
“可我说的他们掌握着话语权。”
任栋再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刻,他真的比看到方文的死还绝望,因为他知道,方武已经和他口中说的“他们”争斗五年了。
“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让少数极端人群有了发声的地方,可就是因为他们少数,他们渴望被多数人认可,他们才会比普通人更勇于发声,去表达自己的看法。而资本、流量,往往需要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在资本的培养下,这群人越来越认为自己所认知的是正确的,越来越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看待世界非黑即白,人非好极坏,这是危险的,更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的思维方式被资本流量培养,这种思维模式早就成了主流。”
方武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先前的悲伤,反而异常严肃。
“人无完人,事无完全,任何人事都不能用简单的好坏对错来评判。我们的毒品知识普及依托于互联网,依托于资本控制下的流量,就必然会被他们所评判,一旦你有一丁点的错,在他们眼里都是罪无可赦,所以,小栋,以后的工作,一定要尽善尽美,绝不得有任何纰漏!你要做给他们看,但你的心,要始终跟普通群众们捆在一起。”
方武指着任栋的胸口,语重心长的说道。
“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已经到头了,能接的上这个担子的,应该只有你了。”
“您……”
方武微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
“即便没有这些外部压力,你觉得我还有继续干下去的心吗?”
任栋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他最崇拜的方文已经死了,而他最敬重的方武……
“我很早就跟牛局聊过,短时间,名沽警力不足的问题不会得到任何缓解,这不是省厅不支持我们,而是名沽,它就是个没有支柱产业,没有边境物流口岸,没有发展机会的地界,在注重个人利益的当下,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所以,小栋,我走后咱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只有把全民毒品知识普及进行到底,这样才能保持我们如今的成绩,才能稳定住我们守护着的名沽。”
方武尽可能的把内外部压力全都给任栋分析清楚,他想让任栋做足了心理准备。
方武看着电脑前已经被自己叠好的警服,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早前儿在宣传点跟个兄弟聊天,他还羡慕咱们名沽搞全民缉毒,可只有咱们自己清楚,这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方武叹了口气。
“哭够了,也喝够了,走了,小栋。”
说着,方武已经站起了身子。
他转头拦下了准备起身的任栋,“坐着,提前感受感受,以后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方武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办公室。
看上去他好像已经从弟弟去世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到底有多痛。
……
“方队。”
“沈队?”
方武看着楼下停着的特战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沈龙,但想想名沽对自己铺天盖地的报道……
“您如果是要代表省厅查我的话,还请行个方便,等我处理完我弟弟的后事之后,我会跟你走。”
“你比我还大两岁,不用这么客气。我是特警,不负责你的事情。对了,你弟弟的事儿还是先放一放吧,尸体已经送到省厅了。”
方武突然怒了,他借着酒劲,冲上前揪住了沈龙的衣领子。
“你们就是要调查,也不能没有家属同意就把我弟弟的尸体带走!”
就在这时,特战车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省厅想让他下葬的时候穿上警服,披上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