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年前你冒充警察绑架聋哑孩子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你已经查这么仔细了。”许寅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十年前我接手了阮忠仁在国内的制毒窝点，可我却没有技术，我想放了这些孩子，可如果按时交不了货，这些孩子一样是死在阮忠仁手里。所以，我就继续让他们留在据点里干活。没了体罚，没了责骂，这些孩子的表现也越来越积极，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竟然自己鼓捣出了一种新型的海洛因加工方式，而且，质量上成。”
想想也不难理解，十年前那第一批孩子也就是十三四岁，学习能力和想象力最强的时候，对于同龄的孩子学习的是书本上的知识，可对于他们来说，学习的就是毒品制作的知识。
“阮忠仁为了得到我手上高品质的海洛因，给我的收货价格翻了一倍。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贪婪。面对那么多钱，没有人能沉得住气。挣的钱越来越多，手上的孩子丰衣足食，过得也越来越开心，日子越来越好，好到让我都忘了我在从事的工作是违法的。我开始自不量力，开始觉得我可以救下全国的聋哑孩子。我四处寻找，寻找那些没有进入福利院，流浪在街头的孩子，让他们到我这来，他们有活可做，我有钱可拿，而我拿的钱，可以好好地养活他们。”
许寅吸了口气，“可到五年前，当我看到齐东升，看到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回到福利院工作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的目的从我拿到毒品的第一桶金之后，就彻底跑偏了。我开始意识到我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害他们，和阮忠仁一样，我在拉着这些无辜的孩子跟我一起犯罪，即便我把他们当亲孩子来看待，但我还是明白，我其实与我杀的那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为什么你送走一批之后，又开始骗齐东升，用他伪造的文件继续招揽孩子呢？”
“我想让他们尽快离开，可这个世道，不想。”许寅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他们从小都在毒品窝点长大，他们没有生活技能，甚至和普通人交流都成问题，你觉得他们有能力在如今这个资本当道的世道中谋生计吗？我每送出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就好似让他们在刚成年的年纪从新再活一次。结果就是你所看到的，他们又都回来了，继续回到我的身边。”
“时间太长了，你回不了头了，他们也回不了头了。”
“是啊，都回不了头了。”
这下，姜峰都明白了。
“你开始让他们参加公益表演，发挥你这个洗钱工具真正的作用，也借此让他们有与外界交流的机会，让他们慢慢的适应社会，融入社会。”姜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许寅，“你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许寅的眼角滑出了几滴泪水，终于，终于有人理解他了。
“如果没猜错，五年前开始，你毒品挣的所有钱都花在这些孩子身上了吧？”
“这也是我决定杀了老齐的原因。”许寅的声音哽咽了，想起齐东升，他真的很后悔，“科技发达了，聋哑孩子也有能够正常生活的机会了，可你知道他们要恢复正常生活需要花多少钱吗？聋哑孩子不能说话，大多都是因为听不到声音，这些听不到声音的孩子是能够用手术恢复的，五年前开始，我就开始陆续为这些可以恢复的孩子进行手术。一个人工耳蜗加上手术费用就要三十多万，再加上后期维护保养，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这个世道，一个普通人想要挣这么多钱，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呢？”
“所以你不能停，你还没有给这些孩子找好后路，你还需要钱。”
许寅点了点头，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全力，“谢谢……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他已经不需要在说什么。
“如今这个社会，普通来百姓想要生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更何况一群生来残疾的聋哑孩子呢？”
说完这句话，姜峰注意到许寅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
“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姜峰想要去提许寅按住失血的伤口，却被他给推开了。
“车上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吗？”许寅有气无力的说道。
姜峰还没说话，另一个声音在许寅的身边响起，“活着。一开始被阮忠仁打中两枪的那个孩子也没死，咱们两个见到的那个被送出来的孩子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五百零七个孩子，不多不少，都活着。”
许寅笑了，笑的很是开心，“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姜峰抬头看去，走过来的正是沈龙，他都没发现沈龙什么时候到这来的。
“这下……”许寅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了，“这下老齐也能安心了……”
救护车的滴滴声在远处响起了，可对于许寅来说，还是有些晚了。
沈龙坐到了姜峰的身边，递给了他一支烟。
两个老男人就这在斜坡上坐着，烟雾缭绕。
他们看着已经泛红了的天际线，沉默了许久。
“腿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让队员删无人机录像，看见你左腿瘸了。”
“不知道，也不疼，应该没什么事。”
“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咱们后天才出发前往下一个城市，去医院好好瞧瞧。”
“好。”姜峰不关心自己，“这些孩子……怎么办？”
“改变不了他们参与制毒的事实，但只要能证明他们是被许寅强迫的，应该不会受到处罚，只是这需要证据。”
姜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部手机，“证据有，他已经准备好了。”
……
“腰间盘突出压迫了左侧神经，导致你的左腿失去了知觉，腰部最近是不是受过伤？”
“出……出了一次车祸。”
“这就对了。”医生在拿起姜峰的CT，“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之前……之前是保安，现在是省厅宣传队伍里的一名志愿者。”
“你这身上的伤可不像是个保安啊，你这左腿之前还打过钢钉，左臂也是，你身上的那些圆形伤疤，应该是弹孔吧，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个保安啊。”
姜峰可以在言行举止上否认自己是个警察，但身为缉毒警留下的“荣誉”是掩饰不了的。
“之前当过兵，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