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这群孩子都是学生?”王玲不敢置信的问道秦芷。
秦芷则是很无奈的点了点头,“都是学生,一般都是从技校、大专院校来的。”
“实习是好事啊,可……可为什么看着都这么……受罪。”
“因为他们就是来受罪的啊。”
“啊?为什么这么说?”
“在外人看来,上学期间实习确实是好事,而且学校实习挂学分的初衷也是如此,就是为了让学生在步入社会之前能有一个积累工作经验的手段。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确是一个可以挣钱的手段。”
“实习……谁还能挣钱?”
“丫头你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峰哥给带的,你们是不是对社会都不了解?”
这句话秦芷还真说对了,王玲毕业工作也没几年,你说她资历深也可以,这么个小姑娘抓过的毒贩可能比内陆地区的十年老警察都多,但这也仅限于在缉毒工作中,和姜峰一样,缉毒工作以外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了解。
王玲是不需要了解,工作如此,家境不雄厚但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了解社会的恶,却不了解生活的疾苦。
而姜峰,则是不想去了解,妻女的离去几乎让姜峰与社会脱节,沉溺于缉毒工作之中,这也是姜峰之前的工作为什么会严重脱离群众的原因。
“你快告诉我啊姐,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可能会很黑暗,我怕你这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能有我接触过的毒贩黑暗?”
秦芷笑了笑,“有时候可怕的不是绝对的恶,而是深入骨髓的灰。”
“到底什么意思啊姐,你能不能别给我打马虎眼了。”到现在,王玲还是一副想听八卦的模样。
“这么说吧,这群孩子对于工厂来说知识廉价劳动力,而廉价的劳动力在资本面前那就是放在餐盘上供他们随意蚕食的鱼肉,而给他们上菜的人,就是我说的能在这其中挣钱的人。”
“你怎么还给我打上比方了?上菜的是谁啊?”
“菜是从厨房出来的,学生是从学校出来的,你说上菜的是谁啊?”
听到这,王玲那副急切想要了解八卦的表情瞬间凝重了。
“一道菜,一个厨师最少挣两百块钱,遇到用工荒,送出一个人甚至一个人能挣几千块,你说,这些厨师做菜能不热情吗?”
“干……干的不舒服就走……就走啊,为什么还要在这呆着。”王玲的语气变得沉重,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当然可以随时离开啊,但你要想清楚,菜没做熟之前出锅可就不值钱了,到这来只是试吃环节,他们成为一道可以自足选择的菜,还需要回锅进行最后一套调味料的加工,这个调料就叫毕业证。”
“可……可学校能这么强制学生工作,不让学生毕业吗?”
“原则上当然不能,但这试吃环节是挂学分的,学分不够你就拿不了毕业证,你上过大学你应该比我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清楚的多才对啊。”
“那……那我怎么没在电视上看过这种,我看……我看学校宣传片里那实习都光鲜亮丽的,都……”
“这里边就复杂了,有关系的菜呢,会送到大厂里,大厂什么都正规,厨师们自然也就挣不到什么钱,工作可能也累,但也确实是你印象中的实习,关系更硬的甚至都不需要实习。而关系薄弱的呢,这么说吧,听听刚才那个走出来的学生的口音,应该是中原地区的,你说他怎么会到这么远的边境来呢?”
“就……就是他关系不硬,就是……被卖了?”
秦芷点了点头,可王玲看着秦芷,眼眶都湿润了,现在的她,再也没有听八卦的心了。
“在按资分配的环境下,没有资本,就成了最大的罪过、就成了没办法奔向小康的最主要原因。他们都是穷苦百姓的子弟,但他们没有教育资源,只能上技校大专;上了学校没有人脉资源只能任由学校分配;到了社会他们没有生存资源,就只能任人鱼肉,待人宰割。这就是现实,也是资本所希望营造出来的社会环境。这也是与你们接触的那种绝对的恶不同的、你能切身感受却又无能为力的、喝干人血、吸干人髓的灰。因为在资本的驱使下,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合理且合法的。”
王玲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紧紧的抱住秦芷的胳膊,像个受惊的小猫。
“这群孩子每天工作最少十二个的小时,我看几个孩子累的模样应该起码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了,对于工厂来说,他们是干几个月就走的人,而且有毕业证这一环压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压榨他们,压榨这些实习生的劳动力,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学生不是人,就是一个用完就丢的机器。听到今天中午旁边那桌人谈论的事情了吗?”
王玲弱弱的点了点头。
“那个孩子应该就是被活活累死的,而且工厂应该已经会想办法撇清了关系,家人一直不愿意走司法途径应该就是这么个原因。”
“人……人都死了,他们怎么能撇清……关系……”
“那可太容易了,只要是当过老板的,都知道一句话,那就是‘人就是死,也要四十八小时之后再死’,知道为什么吗?”
王玲突然哭了,她紧紧地抱住了秦芷,哭的像个孩子,“我不听了姐,我不想听了,我不要再跟我讲了好不好。”
王玲快要崩溃了,身为警察,她所接受的教育,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为人民抵御邪恶的战士,可现在……现在的她总有种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在前线与恶魔拼死搏斗,到头来却发现真正的恶魔竟然在自己的背后。
“姐……我……我是共产党对不对?姐……我们的家是用镰刀和锤头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对不对……可……可为什么……”
不知为何,王玲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异常悲痛,泣不成声。
她心里那座她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手握着镰刀与锤头的丰碑,出现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