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东的车上下来，姜峰发现宣传点的几个江口民警面对一拥而上的民众已经在维持秩序了，说话毫不客气。
姜峰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脱离群众依然是普遍现象。
放在之前，可能姜峰也会这么处理。
但现在，姜峰不一样了。
“几位同志，没必要这么紧张，老百姓们想看看就看看呗。”
“这怎么行，这东西多贵，坏了他们赔不起……”
“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他们用的，他们用坏了也只能算正常损耗，怎么能叫赔呢？你不让他们了解清楚，你们以后检查的时候有耐心跟他们解释吗？再说了，这损耗也算在宣传队。”
“就是！就是！”
听着民众们顺着姜峰的话呼喊，几位江口民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家过去看看吧，让王玲警官教教大家到底怎么用。”
王玲显得很尴尬，这种氛围她也觉得很不自在，刚想把仪器放下退出来，谁知道民众们一拥而上，给她堵里边去了。
“王警官，扫扫我这包，看看上边能扫出来啥。”
“你把那袋面粉放桌子底下，扫出来什么效果啊？”
“用我的外套把面粉裹住，看看能扫出来不。”
“王警官，你扫扫我，你看看隔着衣服我在上边是个啥。”
“那怎么行，万一能透不过肉你跟裸体有啥区别。”
“哈哈哈……”
一位民众的一句话给大家逗得是哈哈大笑，王玲也跟着笑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她也跟大家一块摸索着这个背散射成像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姜峰站在江口民警的身边，微笑着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这种氛围不好吗？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和他们传统的工作方式差别很大，但……正如姜峰所说的，他们也觉得这个氛围很好。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警察不是民众的管理者，而是服务者。为什么警务工作越来越难做，警民关系越来越差？不就是因为现在的民警普遍都已经把自己当成管理者了吗？”
姜峰的这一席话，让几人都忘了这只是一个志愿者。
“您说的对，边境上时有发生的警民冲突，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么个原因，是我们的姿态摆的太高了。”
“谨记咱们是人民的公仆，而不是人民的上司。”
“您也是警察？”
姜峰真想抽给自己一巴掌，又给说漏嘴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补救的措施。
“不，我是党员。”
听着姜峰的话，站在他身后的秦芷有些愣神。
在这个人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完全区别于姜峰的气息——平易近人。
她印象中的姜峰是一个对工作热情似火，对生活冷漠如冰的男人。
之前的姜峰除了身边的人，他不会对任何陌生人表以亲近。
姜峰身上该有的气息，至少外表上看去应该是冷漠的。
可这个人，这个和姜峰长得如此相像，名字也仅相差一个字的男人，却给了秦芷另一种感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种莫名其妙想要去亲近的感觉。
而在另一侧，还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姜峰，而他，也听到了姜峰告诫民警们的这一段话。
中午饭点很快就到了，物流从业者对于这个设备还是百般好奇。
都说饭后要带着身边的朋友都来看看，有些甚至还想给自己车上配一个，想着能在国外自检一下，及时发现毒品进关前直接扔了，省的回来扯皮。
“哈哈哈，想法很天真，首先这东西价格非常昂贵，当地实装也配不上几个，其次，如果真有人在你车上放了毒品，丢在国外比你带回来跟警察解释清楚还麻烦，如果被境外警察查到了，你很有可能就会在邻国被通缉，万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国工作期间被抓了，那才是真麻烦了。”
“那……那咋办啊，我有个同事被人塞了毒品，进来被查着了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半个月不干活对于我们货车司机来说，那简直是扒了一层皮啊。”
“全力配合警方检查，别慌张，不狡辩不隐瞒，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说清楚，说明白，什么事儿都没有。下午给你们讲讲警察都会询问什么，如果车上被塞了毒品，你们该如何回答。”
“好好好，这太好了。”
王玲喝完了水走到了姜峰身边，“姜大哥，今天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你让我明白了以后警务工作到底该怎么做。”
“合着你们之前都不是这么做的？”
“嗯……都是我队长教的，说什么要是查到毒品对嫌疑人千万别客气，他们八成都是装的。还说我们是侦查员，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犯罪证据，抓捕嫌疑人。跟老百姓客客气气的打交道，那不是我们侦查员的工作，跟我们没关系。”
姜峰老脸一红，他已经选择性的遗忘自己之前说过啥了。
这被王玲一勾起回忆，原来自己当初真的是和刚才那群警察同志没有任何区别。
姜峰故作镇定，喝了一大口水，“那你这个队长挺混蛋的。”
王玲一直盯着姜峰的脸，在她看来，姜峰好像真的没一点反应。
“不许你这么说他。”
“你跟你队长关系很好？”
“我喜欢他。”
“咳……”姜峰咳嗽了一声，差点没被呛死，他没想到王玲这傻丫头这么直接。
王玲心头一喜，以为姜峰肯定是演不下去了。
“你队长起码四十好几了吧？”
“没好几，来年才四十二。”
“你才多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你爹最多也就五十来岁，喜欢一个四十多的老头啊？想想你俩要是在一起了，他跟你爹拎哥们，你跟他叫老公，别不别扭啊。”
这下王玲心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男人好像只是在惊讶他自己喜欢了一个老男人。
“他确实叫管我爸叫大哥。”
“你看吧，别怪我说闲话小同志，你俩绝对不合适，你这条件，找个年纪小的，家境阔绰的完全没问题，比找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强太多了，你想想，真找个四十多的以后你不仅得孝敬你爹妈，顺带你还得孝敬他。”
姜峰想着开个玩笑让王玲从自己身上跳脱出来，可王玲却突然低下了头。
“可是他对我很好，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怕我有危险从没让我出过危险任务，我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都是他去找我，我跟他耍混他也没骂过我，我侦查出错他也不训斥我，还会耐心教我该怎么做，但要是我大是大非上出了错，他不仅骂我，还会踢我屁股。”
姜峰倒是笑了，想着王玲这丫头刚到警局的时候，那活脱一个泼兔，没给自己少惹麻烦，但现在想想，那些麻烦倒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可他从没对王玲有过念想，就像他说的，他深知年龄上的差距会给王玲带来多大的麻烦，“可能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孩子，又或者当成了……”
“可是他死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姜峰强忍着安抚王玲的冲动，又说了那两个字，“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