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温柔又俏皮地安慰他,“好啦好啦,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哭成这样?”
她不明白波的心事,只以为波是醒过来开心地哭起来。
可是波也无法告诉她,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看着金花明媚的笑容,波忽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如果……如果他告诉金花,害了他的人,正是木耶达,她会相信吗?
只要一想到金花和木耶达之间那暧.昧的关系,波就会知道,在自己和木耶达之间,金花永远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
就算他告诉金花,害他变成这样的,就是木耶达,恐怕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告诉木耶达。
到时候,木耶达会不会再次对自己下毒手?
波开始恐惧起来。
他不敢告诉金花真相,也不敢靠近她。
“波,你怎么了?这么奇怪?”金花疑惑地追问他,可是波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敢说。
最终,金花还是离开了。
波从父母那里知道,波中了非常厉害的蛇毒,寨子里没人能治,是金花用自己的金蚕蛊,为波解了一部分毒性,最终才保住他的性命。
可是金花的金蚕蛊还没有发育完全,所以不能完全地解开他身上的蛇毒,最后才会弄成了这样。
但他还活着,这已经不错了。
波沉默地听着,心中却不知道活着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波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虽然他已经渐渐可以说些简单的句子,但他什么都不想说。由于木耶达不会巫术,而村里人又有许多需要巫术的时候,波不得不又搬回了属于大巫的院子里居住。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住在隔壁的木耶达究竟是仇恨还是恐惧。
那条本该属于他的圣蛇,此时日日夜夜地守在木耶达的身边,让他就算想报仇,也毫无机会。
在不需要给村民帮忙的日子里,他谁也不愿意见,整日整日地闷在房间里研究巫术。
只有偶尔过来探望的金花,能在波的脸上见到难得的笑容。
“波,你不要太难过了。等我的金蚕蛊养成了,我就再给你解毒一次,一定会好起来的。”金花蹲在波的身边,手里拿了一把小野花,这是小时候波总爱送给她的。
波抬头看了她一眼,“好。”
金花笑了笑,将野花放在波房间的一个土陶花瓶里。
“我给木耶达带了菌子,可以煮汤喝,你要一起来吗?”金花问他。
波没有回头,“我不去。”
“真奇怪,你从醒来之后,还没有去见过他呢?他现在是大巫了,不过还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
“够了!”波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波,你到底……怎么了?”金花有些委屈地看着波。
在她的心里,波是个憨厚的少年,好像永远也不会跟她发脾气的。
波别过头,“我不想听。”
金花试探地问,“你是怪木耶达没能救你吗?他也很自责……”
“我说了我不想听!”
波彻底愤怒了,甚至将自己手里的陶盆扔了出去。
金花被吓了一跳,沉默了片刻之后,一跺脚,也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波挣扎着站起来,砰地将门关上。
“呵呵呵……救我……他救了我……”
天下人都知道他救了我……
波捡起地上那倾倒的陶盆,又再次地挪回了床边。
……
我听得正兴起,郑爷爷的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后来呢?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道。
郑爷爷一口喝干了手里剩下的半杯茶,“后来?后来波就不见了,整个苗寨,无论何处,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谁也没再见过他。”
“啊?”我没料想,会是这么个结局,“可是,那这和我们遇到的神秘组织有什么关系呢?”
郑爷爷道,“我们也只是猜测,这件事或许跟他有关系。因为,天底下能够同时掌握巫术和蛊术的人,或许只有他了。”
“嗯?您是说……?”我仍然不理解。
郑爷爷叹了口气,“当年金花曾经用自己的金蚕蛊为波解了蛇毒,可是波所中的蛇毒,本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其实金花为他也种下了一只幼小的金蚕蛊。这只金蚕蛊一直留在波的体内,本来是希望能够继续吸收他身体里的毒素,可是波的确是个天才,他从金花早年跟木耶达聊天的内容里,琢磨出了驯服金蚕蛊的办法……”
“可是,金蚕蛊不是用来解毒的吗?那应该是对人有好处的,怎么我又中了什么阴蛊?”
突然接受了太多信息,我的大脑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郑爷爷道,“这个就连婉君也弄不明白。在苗寨的传承之中,并没有这种阴蛊,应该是波离开苗寨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
“那婉君她……?”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婉君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是金花的徒弟。”郑爷爷叹了口气。
“可是……不是说,婉君她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吗?”
郑爷爷道,“的确,没有别人了。波失踪了两年以后,几个苗寨之间忽然爆发了很激烈的冲突,几个部族的大巫和蛊女纷纷出手,波和木耶达所在的寨子也卷入其中。虽然有圣蛇的庇佑,但后来连圣蛇也失踪了。没有了圣蛇,大巫又不懂得巫术,木耶达所在的寨子几乎是瞬间消亡,婉君的家人都没能幸免。金花不愿意婉君小小年纪就被裹挟在这些冲突之中,在为了寨子牺牲之前,把婉君托人送了出来,辗转流落到了我们部门里,所以我们才会知道这么多年前的旧事。这些年那个组织四处作恶,婉君一直在想办法追查,可是……波这么多年的积累并非一日之功,凭她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久久无言。
难怪谢婉君对人是那么的防备和疏离,经历了这么多,心里恐怕很难再装得下太多别的事了。
“我知道了。”我郑重地对郑爷爷道,“我会想办法好好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