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我们下了楼来，曹自鸣还在原地。
我过去将他拍醒，“曹自鸣，你在哪里看见的曹思思？”
曹自鸣晃悠着脑袋，“在……在楼顶，阁楼里。”
“你见到她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焦急，曹自鸣的表达能力很有问题，哪怕是简单的问题，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听懂他的回答。而我不太确定，他到底能不能说得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幻境的。
他又是痛苦地摇着头，“发生了什么……什么……她，她要我陪她……？又说要杀了我……”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曹自鸣傻笑着道，“后来，没有后来，没有后来。”
我就怕他给我整这出打哑谜，可偏偏他就是说不清楚。
什么叫没有后来？
曹自鸣肯定进入过曹思思构建的那个世界里，可为什么他没有被幻术困住呢？
我想要一个答案，可是看曹自鸣这样，他恐怕连那是个幻术都闹不明白。
我心里有了一个冒险的想法。
既然不知道曹自鸣是如何离开了那个“镜中的世界”，为什么我不再把他带进去一次，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虽然这样有可能和曹自鸣一起再次被困住，但恐怕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知道曹自鸣究竟怎么离开了幻术的控制。
在楚念凡的帮助下，我总算又将曹自鸣给弄上了阁楼。
到了这个地方，曹自鸣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时而表现得愤怒，时而又害怕得发抖。看得出来，他很抗拒这个地方。
我把曹自鸣强行带到了阁楼房间的门口，将他的手摁在了门上刻着的“曹思思”三个字上。
几乎是同时，那种恍惚之间如临梦境的感觉，一下子就强烈了起来。这次我有了防备，心中早就不断地念着口诀。
但我不能完全抵抗住幻术的侵蚀，否则就只有曹自鸣一个人会进入幻境了。
我把握着抵抗的尺度，既不能让自己沉迷进去，也不能让幻术完全不见效果。这比单纯的抵抗更加考验人的精神与耐心，好在我握着爷爷留下的玉佩，勉强在它的帮助之下，还算能撑得住。
此刻我已经有点明白，这枚玉佩的作用，恐怕正是守护着我的灵魂。上一次为爷爷引路的时候，也是它在关键时候突然起效，才让我免了许多麻烦。
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与之前不同的是，因为我早有准备，所以我始终控制自己，跟随着曹自鸣，就这样，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曹思思的幻术之中。
推开房门，我们又再次看见了那个坐在钢琴前弹奏的小女孩，她纯洁，天真，又快乐，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但我并没有完全被迷惑，心里始终知道，她并不真的活着。
而身边的曹自鸣，却有出乎我意料的反应。
自从进入了幻术之中，他的精神好像恢复了正常似的，再也不像之前那呆呆傻傻的样子。
面对着这天使一般的女孩，曹自鸣的脸上显出明显的厌恶。
“谁同意你学钢琴的？”曹自鸣一把将女孩从琴凳上拽了下来。
曹思思瞪着她澄澈的双眼，其中充满了无辜与迷茫，还有难以言说的惊恐。
“爸爸，你怎么了？”她微弱地问道。
可这声脆生生的爸爸，听在曹自鸣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
“我不是你爸爸！你没有爸爸！”他一个耳光扇在了曹思思的脸上，幼嫩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而曹自鸣嘴里却说着不堪的脏话。什么贱人生的孩子，也是贱人之类。
至于更难听的话，我甚至不忍复述出口。
曹思思被曹自鸣甩飞出去，落在地上，眨眼间变成了我见过的那个厉鬼。
她手里抱着一个破布娃娃，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曹自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魔鬼，是妖怪，你根本不是人！”曹自鸣当然也看见了，他捂着头，尖叫了一声，转身便想逃离这个房间。
可是，已经变成厉鬼的曹思思，又怎么会轻易地放他离开呢？
“咯咯咯，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的爸爸。你想跑吗，那你跑啊，咯咯咯……”
她用一种僵硬又机械的声音嘲讽着曹自鸣，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却没有出手阻拦，任由曹自鸣离开了房间。
好像心有所感一般地，我觉得曹思思看了我一眼。
我被她看得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我非常同情她的身世，但这不影响她作为一只厉鬼，对人的灵魂有着极强的攻击性。
“大哥哥，你又回来了……”她笑着向我走来，眼神却是异常的冰冷狂暴，“……是你带他来的吧？”
看见这一幕，我隐约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是你把他的魂魄扣在了这里，让他想逃，却始终都逃不出去，对吗？”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曹自鸣的精神状态会那么奇怪。就算是受了强烈刺激，变得疯狂起来的人，也不应该是他这个反应。
现在，我却明白了。
曹自鸣曾经进入过这个幻境。
曹思思知道他根本不拿自己当女儿，也知道曹自鸣见了她只想跑，可是曹思思活着的时候没能得到父爱，死了之后执念并没有消失，她没有杀掉曹自鸣，反而将曹自鸣的一部分魂魄永远地禁锢在了幻境之中，让他永远承受着逃不开的恐惧。
如果没有我们到来，恐怕就算曹自鸣老死在这里，他的魂魄也永不会得到解脱。
并不是曹自鸣用某种方法逃脱了幻境，而是曹思思放他一部分魂魄逃脱，以便他的阳身能一直活着。而曹自鸣因为缺了一部分的魂魄，才显得疯疯癫癫。
我看着曹思思，一时无言。
即便我知道，对于厉鬼冤魂来说，最好的解脱，便是放下。
可是我有什么立场去劝她放下呢？正如我自己一样，我不是也放不下我爷爷吗？
曹思思“咯咯”一笑，“你们都逃不出去的，一个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