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
爷爷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不想因为冲动，而让他的葬礼出现任何的意外。
看着那半躺在棺头的黑猫，它比昨天夜里我所见到的，要更加清晰了几分。
见到我进来，不知是挑衅，还是试图表达什么，原本躺在棺头与鬼虎对峙的猫，竟突然站了起来，看似下一秒就要落进棺中一般。
爷爷所选的棺木，乃是上等的金丝楠木，这种棺木从玄学上说，除了可以保护尸身以外，最是百兽不侵，可见爷爷生前已然对各种动物精怪深有忌惮。
况且猫本身又是极其容易引起尸变的东西。
如今这猫仗着石碑上的一念之力，竟敢站在棺头挑衅，若是真被它落入棺中，事情可就麻烦了。
鬼虎几乎当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见那黑猫一站起来，竟是如同一只巨虎般地扑了出去，就凭我的眼力，居然也只看得清他带起的一道残风，下一刻，鬼虎便已经到了棺木前。
我大吃一惊，连忙也跟了上去。
“鬼虎住手！”
我生怕鬼虎一个不留神，反而逼得那猫走投无路，跳进棺中，引起新的变故，却不想等我凑到近处，那黑猫已然被鬼虎握在了手中。
鬼虎的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直接扼在了黑猫的咽喉部位，虽说它是灵体，并不需要呼吸，但显然这咽喉也是要害之处。
此时那猫使出浑身解数，用爪子挠着鬼虎的手掌。奈何那锋利的猫爪落在鬼虎的手上，却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惊叹于鬼虎的身手了得，同时又有几分后怕。如果他失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再一看，鬼虎手上用力，却将那黑猫死死攥住，仿佛再加几分力，便能一把将它灭杀一般，我连忙喝住。
“鬼虎住手！”
鬼虎停滞了一瞬，不解地回头看我。
“少爷！这孽畜竟敢搅扰主人安息，如今被我抓了，正好杀一儆百，你为何拦我？”
我见鬼虎眼带凶光，还有几分不耐烦，就知道他真是动了杀心，肯停下来问我这一句，多半还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尽管他口称我为少爷，说我是他的新主人，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恐怕并不这么认为。
我不愿与他争执，只好解释道，“爷爷的离去本就不同寻常，前路凶险。我不愿意多造杀孽，徒增因果。你斩杀这只猫灵事小，可是它一缕残念寄居爷爷的墓碑之上，终究对爷爷来说，也非善事。”
不知我哪句话说到痛处，鬼虎犹豫片刻，才对我道，“少爷，您说得对，可是总不能放任它这般偷食主人的香火？”
我一笑，“这是自然。”
依照我本来的想法，这黑猫若是愿意自行离去，不伤了双方和气，是最好的。难只难在动物成精，灵智初启，是不能与人类相提并论的。而猫又是性情乖张的动物，要与它好说，让它肯自行离开，颇为不易。
但此刻猫妖被鬼虎抓在手里反抗不得，商量起来，难度就小了很多。
“小东西，你可能听懂我说的话？”
我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
那猫眨眨眼，点了点头。
我便道，“你无故惊扰我家先祖的灵位，本来我是有许多办法治你的。但你修行不易，我也不愿意在这种日子里造杀孽，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黑猫歪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直到鬼虎不耐烦得冷哼一声，它才弱弱地发出了“喵？”的一声。
看来它多少是能听懂我说话的，这让我松了口气。
“首先，我爷爷的灵位是不能让你继续占着的，这一点没得商量。”
黑猫便又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不过，要是你肯自己离开，我愿意在家中添一盏香灯，专供你食用。对你来说，夺取他人香火，本是损伤德行的事情，将来天道报应，也得你自己受着。但如果是我自愿为你供奉，便可以免了这因果报应，对你来说，可比偷人香火来得好，如何？”
黑猫被我说得眼前一亮，眼睛偷偷瞄着案上的香火，发出了渴望的声音。
“你若是答应，便先解除了寄在石碑上的意念。作为交换，我可以先让鬼虎放开你。”
说罢，我眼神示意鬼虎，让他先放开黑猫。
鬼虎有些不情愿，“少爷，这万一放了他，他反而恩将仇报，那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严肃道，“鬼虎，万物修炼有灵，颇为不易，如若不是立场不同，我也不愿它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你只管放开他，若是它反悔，我也有办法对付。”
鬼虎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黑猫一得自由，立即灵活地从鬼虎手里溜走了。不过这次它没敢再站在爷爷的棺上，只是跃到了地上，转了一圈后，便往院子里摆放着石碑的地方去了。
我与鬼虎立刻跟出去，见它蹲在石碑前，默默凝神，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碧绿，如同深海里的明珠一般。
过了片刻，我便看见石碑上一道灰色的气流落下，渐渐地融入了黑猫的眉心位置。
它如同邀功一般，又蹦回到我身前，围着我打了几个转。
“成了。”
为求万全，我又去石碑前反复检查，确定无事之后，才依照之前的承诺，在自家灵堂的一角，为这黑猫添了个小小的牌位，让它也能受我家香火供奉。
“灵猫之位。”
几个金色大字落在牌位之上，我也依照供奉仙家的礼节，一一为它添香点烛，又行了叩拜之礼，这便算是一种诺言。
今后只要我家香火不断，它便可分一杯羹。
黑猫显然心情甚好，这样一柱香火，对它修行大大有好处，更加不用担心天道轮回的报应，实在是其他妖怪求都求不来的。
它在灵位上转了一圈，干脆隐入了牌位之中。
整个过程，鬼虎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完成。
末了，他突然说，“少爷，你的脾气跟主人可真像啊，连说话都一模一样。”
还搭配了一个深思一般的表情，奈何他这相貌着实跟深思也不搭边，我到底不懂他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