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坐在办公桌前面,开着一盏并不是特别明亮的台灯,台灯底端的显示器正在很明确地告诉他,剩余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值得注意的是,墙上的大钟正在告诉他,目前是上午的九点三十分。
他住的位置较为偏僻,属于郊区的中下游,这里的树木很多,常常会遮挡住炙热的阳光,不断新建起的高楼大厦更是将天空深深地掩盖住,从而使走在马路上的人,常常会有一种被困在黑夜哀城的幻象。犹如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天空的庞大铁牢那样,令人窒息、疲劳、无法呼吸,整个人好像被鸟笼困住了那样,显得那样的彷徨无助。
在他的房子里,永远需要灯光,因为他住在一楼,恰巧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可以说他几乎享受不到阳光照入室内的温暖与光明。因此他常常需要各种款式的台灯,最好是自带电池或者可以储存电量的那种类型。这里的早上永远都是停电状态,如果你煮了粥,会煮到一半然后就停止工作,粥水半生不熟,电脑会因此被关掉,灯光无法正常运作。
有时候他觉得一盏永不熄灭的台灯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趴在办公桌上,正在撰写着草稿,那是他在文学网上临时注册了一个作者账号,他与该网站签了合作协议,每个月指定完成一个数量的文稿,他就能拿到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在没有官司接手的日子里,他就是这样顽强地支撑下去的。
画画,写稿,有时候还要替政府做翻译工作。
他常常感到困惑,为什么其他律师赢一场官司可以潇洒很长的一段时间,偏偏只有他赢了官司却还要熬一贫如洗的生活呢?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不开心,因为画画、写稿,甚至替人做翻译都是他的兴趣爱好,当然如果可以打官司,他就更为开心,比较金钱这样是会来得更快一点。
他目前正在写一部爱情故事的作品,名字叫《感情的十三种选择》大概是讲述一个感情丰富的男人与十三个女人发生过感情的情感经历,从而隐晦地指出感情过度消费的时代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对感情绝对忠诚。
他现在最忧心忡忡的是,手机很快就没电了,而座机因为没有停电状态的缘故是打不进来的,他担心劳伦斯改变主意时,找克里斯仃,而克里斯仃却找不到他,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多半是靠手机或者座机联系的。
当两样东西都无法正常运作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他将会与世隔绝。
还好,在绝望到尽头那一刻起,他的手机还是响了起来,这就导致了他的焦虑症得到暂时的缓解。
克里斯仃在电话中很惊讶地说:真是不可思议!劳伦斯竟然真的改变主意了,他现在要见我们。
黑泽明藏起累积差不多一个月的稿纸,然后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房子。
在会面室内,劳伦斯脸上的表情比之前稍微丰富了一点点,最起码在他的眼神里是渴望与黑泽明谈话的,克里斯仃站在门口那里,没有走过去。
黑泽明重新与他握了握手,他嚷着:我真的没有杀人!麻烦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被判死刑,我要坚强地活下去。
黑泽明故意地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哀伤地说:我的妻子在临终前吩咐我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她伤心为她难过。这是她对我最后的叮嘱,我不可以放弃自己!
黑泽明微微一笑:很高兴你的觉悟能力如此的高,好了,从这一刻开始,你将案发当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记住!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细节,不然我帮不了你的。你慢慢回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送我的妻子去医院生小孩,护士告诉我,她的情况很危急,在分娩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需要做两次手术,输血与心脏复苏,而且手术费用是足足五十万。”
“慢着,五十万,死者家中不翼而飞的五十万就是被你拿了?”
“是的,因为一时之间我真的无法筹集资金,但我又非常担心一旦拿不出五十万,医院会拒绝为我妻子做手术,不肯为她抢救。我在一时心慌意乱的情况下,想起了高先生。高先生是一名导演,他很有钱,但平时很低调,我与他见过几次面,我原本想着偷偷去他家拿一些值钱的东西,应该可以凑够五十万的手术费。但没想到,在我闯进他家里之后,他突然回来了,还说我是盗窃分子,扬言要报警抓我。我当时很害怕,苦苦哀求他,求他借五十万给我交手术费,但没想到他竟然骂我,骂我是一文不值、极度贪婪的不思进取分子。就算有钱也不会帮助我,我当时听了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最重要的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逼使他交出五十万现金。”
“然后呢?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拿着刀威胁他,让他拿五十万现金给我,他乖乖地给了我,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抢回来,我与他发生纠缠,接着我随手拿起一个花瓶砸向了他,他顿时跌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他还不停地骂我,我很害怕,拿着五十万现金匆匆忙忙地逃离了现场。”
“没有了?”
“有,我回去以后,我的妻子已经不幸逝世,肚子里的孩子也难逃一劫。”
“哦!我非常抱歉。”
“没事。”
“验尸报告上说,死者的致命原因是被一把水果刀插入心脏,导致心脏衰竭而死亡。死亡时间是在晚上的十点钟左右。”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拿花瓶砸伤了他,他虽然是流了很多血,但在我离开的时候,他还不断地骂我,还说要报警抓我,他当时很有精神的,我很肯定他当时还没死。”
“你离开的时候是几点钟?”
“九点四十五。”
“有谁可以作证?”
“有,当晚我是坐计程车回医院的,司机是我朋友,我们是认识的。”
“有时间证人就行了,那也就是说,在你离开之后,不到十分钟就有人闯进死者的家中将死者杀害,只可惜楼下的监控设备恰巧坏了,无法证明你离开的时间,除了你朋友的口供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据。”
“黑泽明律师,难道这样还不足够吗?”
“凶案现场到处都是你的指纹,包括刺死死者的凶器都染有你的指纹,至于证明你有不在场证据的司机,就算他愿意出庭作证,你们是认识的,控方很容易就能推翻他口供的可信性。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五十万现金的确是你拿了,无论是动机还是预谋,控方都有十足的证据指向你。很老实说,你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
“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那倒也不是说完全没得打,法律最公平的地方就是,哪怕是人证物证都在,我们都能找出疑点,证明我们的当事人是清白的。”
“那我就全指望你了。”
“当晚送你回医院的那位司机,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让他出庭作证。他应该没有案底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有案底的人所作的证供,是会令到陪审团对他所说的话大打折扣。”
“那没事,他是良好市民。”
“那就行,我们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在小岛上,她们除了在网吧上网,就躲在小木屋里搜集案件的资料。
就在今天早上,她们接到了辩方所提供的证人名单以及所谓的呈堂证供,这些文件是以快递的形式寄送过来的,现在她们手里的第一手资料已经全部凑齐。
辛波斯卡弗:其实辩方唯一一个最有力的证人就是那个司机,他可以证明被告有不在场的证明,如果我找不到破绽,陪审团很有可能会相信他的话。
帕特丽夏手里握着一根铅笔,将证人的名单圈了出来:要推翻一个证人的口供,除了找出供词的破绽,最重要的是,要证明给陪审员看,证人口供的可信性是非常的低。这时候证人的背景审查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辛波斯卡弗:问题就在这里了。辩方的重要证人,有正当的职业,稳定的收入,毫无犯罪记录,又没有案底,读书的时候品行良好,似乎品格攻击这一招派不上用场了。
帕特丽夏:先别管证人那边,我们首先要将所有最有力的证据指向被告,例如在凶案现场找到的攻击性武器均能找到被告的指纹;现场的五十万现金的确是不翼而飞,而那些现金的确出现在被告的手里,这些都是无容置疑的。
辛波斯卡弗:可是,被告入室抢劫的动机很有可能是陪审团同情他的理由,辩方律师很有可能会打人情牌,企图煽动陪审团或者法官,令他们相信被告是迫不得已的。
帕特丽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辩方律师是谁?
辛波斯卡弗望着文件:好像是黑泽明,不过他的名字很眼熟耶。
帕特丽夏苦笑着说:维多利亚港谋杀案就是他为被告做辩护。他成功地令被告无罪释放,尽管他使用的手段是挺肮脏的,但他打官司的手法比较独特,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输给他的原因,没准我真的太保守了。
辛波斯卡弗提醒她:喂,黑泽明第一次赢官司,其对手是你耶。在这之前,他几乎一宗官司都没有赢过,在法律界的名气不是很大,不过维多利亚港的谋杀案使他的知名度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帕特丽夏好心提醒她:你要小心一点,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招式。
辛波斯卡弗信心十足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输给他吧?打官司不是靠手段的,最重要的是靠证据,这一次所有有利的证据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不可能会输。
帕特丽夏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
辛波斯卡弗:好啦,别研究辩方的问题,先核对这一边的人证物证。
帕特丽夏:我们这边有三个证人。一个是楼下的保安,他在值班室值班的时候,亲眼看到被告鬼鬼祟祟地闯入公寓的范围内;另外一个是住在高先生隔壁家的良也先生,他在案发的时候很清楚地听到死者与被告争吵不休的声音,还听到了打碎玻璃瓶的声音;最后一个是住在死者对面的小女孩,她在录口供的时候曾经明确地指出,被告当时鬼鬼祟祟地拿东西撬开死者的大门,但碍于她的年纪太小,在法庭上所作的证供很容易被辩方推翻,因此暂时不考虑让小女孩出庭作证。
辛波斯卡弗表示反对:不行,本来我们的证人就已经够少了,如果再少一位证人的有力证供,对被告的指控会大幅度地减少。
帕特丽夏无奈地说: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你可别忘了,你才是这一宗案件的主控官。这宗官司要怎么打,是你的自由。
“物证方面呢?”
“全部有被告的指纹,包括那把拿来刺死死者的水果刀,这是最有力的指控。”
“那就行了,我订了今晚的船票,明天就要上庭了。”
“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你妈妈会很担心你的。”
“不了,我倒是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去。”
“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吧,尽管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也很痛恨我。”
“遭遇停职调查夏检控官,心里真的丝毫没有不满?”
“是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吧,相信你一次。”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你会不会因为被告的遭遇而故意放松警惕?”
“你的意思是,没有尽全力?”
“大概是吧。”
“不会的,说起铁面无私,我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