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彻夜未眠,并不是为了该谋杀案,而是他背后的纹身足足使他痛苦了一个晚上,说实话他也没有想过会那么痛,尤其是纹身之后的那种阵阵痛是很难忍受的。为了一个女人,他这一次的牺牲也算很大了。
谋杀案的开庭审理时间大约在十点半左右,他八点三十分就起床洗漱了。
一整晚没有睡眠的男人,第二天的胡子会长得比较茂盛。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帝非要弄这样的设定。
半个小时过后,克里斯仃开车来接他去法庭。
一路上克里斯仃都显得尤为沉默,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一向会对他身为一名律师,竟然没有自己的车而吐槽他。目的地有多远,她的抱怨就有多久,反而今天她变得很沉默寡言,与其说满怀心事,倒不如说,她还在为纹身的事情而生气。
普通法院
参与旁听以及处理案件审讯的公职人员已经纷纷进入法庭内。
黑泽明早早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公事包里拿出与该案件有关的文件。
克里斯仃依旧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黑泽明的一举一动。
这个男人果然一点都不细心,他根本感觉不到女方的不满与郁闷。
岚伽利也从法庭进来了,一路上都流露着得意的笑容,那副自信的嘴脸让黑泽明浑身都不舒服,他总是觉得控方似乎掌握了新的证据似的。但在证物与人证的名单上并没有增加或者申请增加,对此他还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打官司的手法有很多种,他都能随机应变,只要没有找到新证据,问题都不大。
法官拿着文件,走进了法庭,书记员肃立着,大喊:COURT!
所有人纷纷站起来,严肃地鞠躬着,随后便坐了下去。
雷诺梵坐在听审的角落里,艾莎莉已经不再出现在听审的席位里。
一来,她不再希望看到强奸自己的男人;二来,她不想对着自己的父亲。
逃避估计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书记员宣读着:罗文街道谋杀案先作第三次公开审讯。
法官:控方,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岚伽利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宣告着: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控方的第一证人,罗芳芳女士。
法官:本席批准。
书记员:有请罗芳芳女士出庭作证!
黑泽明手里拿着一支笔,手掌压着一张白纸,不定时地在白纸涂鸦着,不涂鸦的时候,笔会在他的手里不断地转动着。
罗芳芳在庭警的带领下,局促不安地进入了证人栏内,双手不知所措地放在木栏上,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书记员拿着词稿递给她,麻烦你照着上面的清清楚楚地念一次。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书记员请她坐下。
岚伽利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握着手掌,恭恭敬敬地问:罗芳芳女士,你可以不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陪审员,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罗芳芳:我是妇科诊所的注册护士。
岚伽利愣了愣,然后接着问:你工作的诊所大概位置在哪?
罗芳芳:西西东钟路72号。
岚伽利欲往前一步,但很快又退了回来:你工作的诊所是属于私人还是公共?
罗芳芳:是私人诊所。
岚伽利:我可以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妇科诊所所营运的大致上工作是怎么样的?
罗芳芳:多半是为女性作身体检查,但其实就是替广大的女性进行验孕测试以及意外怀孕的女性进行堕胎。
岚伽利:请问你认不认识本案的死者诃何丽伦?
罗芳芳:认识。
岚伽利: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罗芳芳:诃何丽伦来过我工作的诊所,所以我认识她。
岚伽利抖动了肩膀:请问死者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工作的诊所呢?
罗芳芳:大约在四个月之前,死者来我诊所作验孕检查,最后证实了她的确怀孕了,但是我看过她的档案,发现她还没结婚。于是我就问她,孩子是谁的,有没有打算结婚,但是她不断地否认结婚的事情。她在验出怀疑的事实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她就来到诊所,做好了堕胎的准备。
岚伽利:当时陪同死者一同来验孕还有谁?
罗芳芳: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很少说话,全程拿着报纸在看,又或者一直在讲电话,看上去一点都不关心她。
岚伽利:根据你的看法,你觉得死者是否愿意接受堕胎手术呢?
罗芳芳:你问我啊?不愿意,我想,任何一个女性都不愿意堕胎,扼杀一个尚未形成的生命。
黑泽明手里转动着的笔突然停止了下来,他站起来喊着: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引导性的问题使证人作出主观的猜测。
法官:反对有效,陪审团不需要记录证人刚才的一番话。
岚伽利:请问死者到最后有没有顺利地接受堕胎手术呢?
罗芳芳:没有,她本来就预约了时间,但三番四次地改时间,最后一次是7月14号,但是在7月12号,我就在报纸上看到她被谋杀的消息。到了7月13号,我才知道谋杀她的凶手已经被逮捕了。
岚伽利思考了片刻,凝望着陪审团: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罗芳芳:大概是7月6号那天,她一个人跑来堕胎,那是她预约好的时间。有一个男人陪着她来诊所,但轮到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后悔了,非常不愿意接受堕胎手术。但是那个男人一直在哄她,哄她尽快做手术,不然会有很多麻烦。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不顾一切地逃离了诊所,那个男人追了出去。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隔了两天,她又打电话过来预约,预约的时间是7月14号。那是她最后一次预约时间,也是我最后一次与她通话,最后一次看到她……
证人说着说着,情绪貌似很失落,全身在发抖。
黑泽明摸着自己的下颚,似乎在思考着某些事情,没多久他就翻开了桌面上的档案文件,看样子他在寻找着某些东西。
岚伽利望着证人:罗女士,请问你还能继续作供吗?
罗芳芳:我没事,可以继续。
岚伽利:你刚才所说的那个男人,他在哪里?
罗芳芳:在法庭里。
岚伽利:请你清清楚楚地指给我们看,是谁又哄又骗地哄死者接受堕胎手术的?
罗芳芳指着巴巴罗莎:就是坐在犯人栏里那个男人。
岚伽利:他的名字叫巴巴罗莎。
罗芳芳:是的,就是他,我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他,所以肯定不会认错。
岚伽利:陪同死者前往诊所验孕、检查身体的男人是不是也是他?
罗芳芳:是的。
岚伽利:被告一直在尝试劝死者接受堕胎手术对不对?
罗芳芳:是的。
岚伽利:你有没有跟被告商量过堕胎可能为死者带来的伤害?
罗芳芳:我有试过跟他讨论,但是他很害怕被我认出,一直拒绝与我谈话。
岚伽利:死者有没有要求与被告结婚?
黑泽明望了一眼被告,毅然站了起来: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反对无效!证人必须要回答控方的问题。
罗芳芳:死者的确有提出过这个问题,但被告一直在推搪。
岚伽利:换言之,被告非常不满意死者一直在拖延堕胎的时间对不对?
黑泽明:反对!
岚伽利: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陪审团纷纷低着头在记录着证人的口供。
法官在记录本上写了东西,然后宣布着: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黑泽明拿着手中的笔,站起来绕到证人的眼前,举起手中的笔问着:罗女士,请问你从事诊所护士这个职业有多长时间了?
罗芳芳:四五年了。
黑泽明低着头问:根据你的工作经验,出现在你诊所并且要求堕胎或者意外怀孕的女性每日是大概达到多少个?
岚伽利站起来,举起左手:反对!法官大人,我非常反感并且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黑泽明鞠躬着:法官大人,我很快可以证明我的问题绝对与本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法官: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辩方律师的问题。
罗芳芳:大约每日平均是五点六个。
黑泽明:以你认为,这个数据在正常角度来看,是否合理?
罗芳芳:当然不合理了!那些男人只顾着图一时之快!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法官:证人,请你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黑泽明:陪同女方一起来做身体检查以及接受堕胎手术的男方,一般都是女方的男朋友,你同不同意?
罗芳芳:当然同意。
黑泽明:两人一起来堕胎,是否就代表着孩子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品?
罗芳芳:这是常识吧,不用问了。
黑泽明突然抬起头了:不,这可不是常识,而是误区。
岚伽利突然皱着眉头,发现事情开始不对劲。
黑泽明:死者有没有曾经亲口向你透露过孩子的经手人就是我的当事人?
罗芳芳:那倒没有!但是她都要求跟他结婚了,答案很显然了吧?
黑泽明重复着: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罗芳芳:没有。
黑泽明:请问你有没有医学报告可以证明,死者腹中的孩子是我当事人经手的?
罗芳芳:她都死了!还能怎么证明?!
黑泽明: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罗芳芳:没有。
黑泽明:既然死者没有亲口向你透露过孩子的经手人是谁,你也没有办法证明孩子的经手人是我当事人,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死者腹中的孩子的经手人就是我的当事人呢?!
罗芳芳:如果他不是经手人,怎么会陪同她一起来诊所?还三番四次地劝她尽快堕胎,否则很容易出事!还说会有很多麻烦!如果他真的不是经手人,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做那么多事情!
黑泽明咳嗽了几声:请问你知不知道,死者在此之前曾经堕了几次胎?
罗芳芳:我们对病人有私隐保护的职责,这些信息我们一向是保密,不会公开的。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要求传上辩方的第一号证物。
一份医疗记录单据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传递给书记员。
黑泽明:法官大人,辩方所传召的证物是一份医疗记录单据,这份单据很清楚地指出,死者分别在2015年、2013年的十一月与六月进行过堕胎手术,她去的诊所也是私人诊所,环境比现在的私人诊所还要糟糕。她的堕胎记录一次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另外一次则是读大学的时候。很明显,死者并不是第一次堕胎,早在学生时期,她就已经怀孕过两次,两次的经手人都不一样,我绝对有理由相信,死者是一个私生活极度混乱的人……
岚伽利: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对一位已经惨遭毒手的死者进行不必要而且是毫无事实根据的人身攻击!
黑泽明将手掌压在胸口上:很抱歉,可能我真的用词不当,我想指出的是,死者其实是一个感情丰富、放荡不羁的女性。在这个法治的社会里,放荡不羁是不需要受到谴责的,但这就足以说明,死者腹中孩子的经手人不一定是我的当事人,可以是其他人,甚至可能是法庭上的任何一个人。证人之所以认为死者腹中孩子的经手人是我的当事人,完全是基于一种职业习惯的主观感觉,在她看来,陪同女生一起来诊所验孕的就是一定是女方的男朋友,但其实这个人可以是女方的朋友、弟弟或者是哥哥,但就不一定是男朋友!所以现阶段我认为证人指出死者腹中的孩子是我当事人所经手是绝对不合理的!
岚伽利:反对!不好意思,现在还不是结案陈词的阶段。
黑泽明指着证人问着:你现在还能不能确定,死者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当事人的?
罗芳芳欲言又止,稍加思考,最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很不情愿地说:不!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陪审团纷纷在交头接耳,随后又记录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幕。
岚伽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顿时陷入了沉思。
克里斯仃仍旧充当着司机的角色,开着车在罗马大道上行驶着。
黑泽明满心欢喜地扭开着广播,微笑的脸庞一直挂在那里。
克里斯仃不禁夸奖他:你今天的表现真的不错!没有耍赖!没有打心理战,结结实实地推翻了证人的供词。
黑泽明得意洋洋地说:那还用说?我可是做足功课了。
“但是消费一位被谋杀的女性不太好吧?”
“别用过度“消费”来形容我在法庭上的表现,因为这样是对我极之不公平。”
“利用别人不光彩的过去来掩饰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也算不公平?”
“我在法庭上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我已经尽量减少攻击性语言,点到即止。如果你非要认为我的做法不道德,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理解法律精神。”
“行,你问心无愧就行,其他的我也不会要求太多。”
黑泽明本来还想反驳她的,但考虑到女人的脾气一爆发起来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况且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万一惹她生气了,说不定真的丢他在高速公路,然后扬长而去。为了生命安全的着想,他只能假装不介意,不在乎,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