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接到朱迪斯的邀请,到了她新买的房子做客。
朱迪斯新的房子是一栋独立式的别墅,在半山腰的位置,附近有超级市场与医院,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娱乐场所,住在半山的人多半不会缺乏娱乐精神。到了晚上打开窗户,还能看到一片蔚蓝的大海,望向远方,还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小房子,就像模型那样摆在那里。
世界的能见度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也是她买这里的最主要原因。
整个世界仿佛掌握在她掌心之中,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穿得很正式,还带了一瓶白葡萄酒,他知道她很喜欢喝白葡萄酒,甚至在半夜醒来之后,仍然会继续喝上一口白葡萄酒。
她打开门,满心欢喜地让他进来了,第一眼就留意到他手里的礼物,不禁抱怨着:我说了多少次,来探望我,是不需要带礼物的,不过是白葡萄酒呢,我就可以欣然接受。
他挑了一个沙发的位置坐了下来,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刚刚当选了国会的议员,这边就立刻换了新房子。看来做了律师与议员这个双重身份的职业,还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不以为然地解释着:房子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住得舒服,与职业是否高贵没有关系。
他冷笑着说: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别墅,晚上不会感到害怕?
她无所谓地说:人总是在各种形式上孤单着,关键在于,你是孤单但是拥有多少东西。
他随口地嘲讽着:拥有的东西不一定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吧?
她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嘲热讽,大方地问着:你好像对我新买的房子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有什么心里话,你干脆直接跟我说吧,自己人太客气就显得虚伪了。
“群殴案件的三名被告全部被判误杀罪名成立,本来我的预期结果是,第二第三被告只会被控伤人,第一被告被控谋杀,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三名被告全部误杀罪名成立,而律政司当初的决定是控告三名被告谋杀罪名,现在全失败了。”
“该案件不是已经完结了?我觉得再这样争论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朱迪斯大律师也就是你进入该案件的审讯程序的时间都太过巧合。第三被告迟迟没有找到辩护律师,直到最后限期,你突然毫无预兆地加入该案件的辩护工作中。难道这一切不是刚好显得很巧合吗?换了其他的律师替第三被告辩护,我相信不会是误杀罪名,最多是有一个人被判谋杀,其余的只是被判伤人。偏偏就是你参与了该案件,结果就导致了裁决结果有所偏差,我认为这一切很可疑。”
“每个人的结案陈词都在极力为各自的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化,企图令在座的陪审员相信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认为哪里有可疑的地方。”
“可疑的地方就在于,你这一边输了官司,那一边就被提名参选国会议员的名额,并且几乎很顺利地拿到票数最多,在毫无阻力的情况下成功当选议员。成为极为罕有的双重职业,双重身份的律师。司法与立法都有你说话的权力,我相信这是一宗交易,输掉官司是前提条件,顺利当选国会议员是利益结果。于是你在最后一刻接手了该案件的辩护工作。”
朱迪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越来越觉得,你像一个警察,反而不太像律师。做事不重视证据,只知道根据个人直觉来判断事情的存在性。
黑泽明摊开手说:司法干预立法或者立法干预司法,已经不是新鲜的事情。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途径去获得你想要的东西。这可不太像你的做事风格。
朱迪斯打开白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在酒水倒在杯子中,发出轻轻的声音的同时,她在陈述着:我渴望权力你是知道的,进了国会,我才会更多的机会发展事业。律师这种单一身份是满足不了我的,做事的时候永远是绑手绑脚,我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当初在法庭上不断地骂法官,甚至在法庭上情绪失控的样子,那是年少轻狂的时期。
黑泽明从桌子的底部拿出她的笔记本电脑,电脑的密码他是知道的,直接在网页上搜索国会纵火案的最新消息。他将这一画面扭到她面前,以质疑的口吻问着: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权力追求?
朱迪斯默默地将电脑重新合上,自怨自哀地说:看来我也是时候修改电脑密码了。对,没错,国会纵火案表面看起来是示威人士的杰作,其实是一场政治斗争,不过无所谓了,平民百姓家根本不会关心这种政治斗争,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谁会关心国会的权力在谁的手上呢?
黑泽明站起来,很想发作,但是又必须忍住,不能跟她翻脸: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你都要一条黑路走到底?
朱迪斯也放弃了平时的伪装,瞪着眼睛对他说:我要往上爬你是知道的,争取权力是我们都早已经说好的事情。
他还想接着争论下去,可是这时候他的手机偏偏生不逢时地响了起来,他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小聪明的电话,事务律师的来电必然是有新的案件要处理,公事要紧,他将手机藏了起来,挂掉了电话,稍微调整了一下语气: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不过说句真心话,我仍然希望你对于是否在国会行使权力这件事上认真考虑清楚。
她只说了一句:这个社会的民主与自由,是需要我为你们去争取。
他只好给予回应:看来我们的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
他坐计程车从半山到达山下,这时候,小聪明已经安排了一辆私人车在等着他的到来。
小聪明亲自驾驶,他坐在副驾驶上,懒洋洋地伸着腰,好奇地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律政司那边好像有一宗案件要转交给你处理,他们希望你担任那宗案件的检控工作。”
他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着:律政司这么缺乏人手的吗?做检控工作都要找外来支援?
“最重要的是,你的名声在整个律师界都已经臭名远播,但是律政司仍然选择找你,看来他们对你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程度的认可。”
“找一个臭名远播的人替政府做检控工作,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你尽快去律政司找他们谈谈细节上的问题吧。”
“他们那边的看法呢?”
“他们希望越早越好。”
“很抱歉,对此我是无能为力的。”
结果第二天黑泽明就找上门了,他穿着假西装,打着假的领带,一路上都在打呵欠,小聪明跟在他的背后,不断地责骂他:你说说你,你就不能好好的,让你穿个西装有那么困难吗?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是正品牌的,你好歹也是一名律师,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问题?
他懒洋洋地说:与高级客户会晤当然要穿好一点,可是见律政司司长就不必,因为就算谈成功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报酬。
他们抵达詹斯办公室门口的位置,此时一名性感奔放的秘书面带微笑地阻扰他们继续前进:很抱歉,詹斯曾经吩咐过,只允许黑泽明大律师进去,其他人只能在门外等候。
他高傲地说着: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
他推开门进去,看到詹斯刚好在修改以前的档案文件,他手里的笔写着写着,突然抬起头,随后脸上展露着微笑:噢!黑泽明大律师!很荣幸看到你!我已经等了你很久,请坐吧。
黑泽明坐了下去,一杯暖烘烘的咖啡就抵达到他眼前,还是刚刚那个性感奔放的秘书给他泡的咖啡,他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詹斯对该咖啡赞不绝口:你真应该尝尝司法部的咖啡,是所有政府机构最好喝的一种。
黑泽明尝了一口,点了点头:是挺好喝的,香醇甘甜,齿颊留香。不过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尝咖啡的,你有什么事,我们开门见山,坦坦荡荡地聊吧。
詹斯颇为高兴地说:爽快!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聊天。你先看看这宗案件吧。
黑泽明接过档案,翻开一看,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富商杀妻案。喂,这宗案件很多人都在讨论,你们真的找到证据起诉那个富商啊?
詹斯避重就轻地回应着:嗯……我们找到几个很有力的证人证明被告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而凶器上也找到属于他的指纹。我相信这些证据是足够令陪审团接受他杀害妻子的事实。
黑泽明艰难地回应着:可是,这里明明写着没有找到死者的尸体,光是这一点就很难令法官与陪审团相信,死者已经死亡的事实。
詹斯不禁笑了起来:你真是太有趣了。如果太容易起诉的案件,我就不会找你了。既然能找你就说明有一定的难度。你说是不是?大律师。
黑泽明合上档案,将其轻轻往前一推:是吗?我可是臭名远播的大律师,就连法官对我的形象都是嗤之以鼻,他们对我的观感不是很友好,你确定如此信任我?你就不怕我会将这宗案件给搞砸了?这可是有损律政司的威严。
詹斯无所谓地说着:面子问题重要,还是生存问题重要?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事情。
黑泽明点了点头,貌似也明白了对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这么说,我是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詹斯回应着:当然。给律政司工作当然没有私人执业的报酬多,不过你给政府工作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黑泽明低着头说:是的,或许你说得对。
詹斯爽快地说:好!我很高兴你没有拒绝我。我这里有一些档案文件是关于这宗案件的,法庭已经排期,明天就上法庭了。你今晚还有时间,可以回去看看。希望这一次,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黑泽明原本还很高兴,但是很快就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慢着,该案件的辩护律师是谁?
詹斯饶有兴致地说着:你听好了,辛波丝卡弗接手了该案件的辩护工作。
黑泽明心有余悸地回应着:噢,是吗?又是她啊。
詹斯故意地问他:怎么样?听到对手是她,你害怕了?
黑泽明回答着:不是害怕,是心里没底。她同期处理过的案件几乎没有输过。
詹斯以挑衅的口吻说着:谁的技术更胜一筹,就要看是谁战胜谁了。
到了当天晚上,法院的通告就出来了。
包括控辩双方的代表人的信息以及入选证人的名单。
黑泽明通常会在上法庭之前的那天晚上去酒吧自我放松。
这一回他遇到了辛波丝卡弗,自从上一次的蓝宝石金酒事件之后,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在该酒吧碰面。或许是想起了上一次的宿醉事件,他顿时感到不知所措,两眼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移动。
她拿了一杯双倍的蓝宝石金酒,递到他面前,他连忙说:别别别,我明天还要上法庭,今晚不能喝过量的酒,不然迟到就没有意思了。
她笑嘻嘻地趴在他肩膀上:上一次你明明还说会对我负责,怎么都不主动找我呢?
他连忙警惕起来,换到其他的位置: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找你,就是那么简单。
她放下手中的蓝宝石金酒:我知道,你接受了律政司的委任,做了这宗案件的检控工作。而我呢又是该案件的辩护律师,没想到上一宗案件我们还是立场一致的搭档,这一次就变成了对手戏。
他简单地回应着:那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她玩弄着桌面上的杯子:好,很好,我很期待与你交手的日子。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被我接手辩护工作的案件通常会令该案件的检控专员头痛不已,我相信你也不会例外。他们遇到我,就会掉很多头发,不过呢,你还好,因为你的头发看上去还是挺多的。
他不禁赞叹着:不错,我就是欣赏你这种自信满满的表情。不过明天要上法庭,你却那么轻松地在这里找乐子,看来你对该案件有十足的把握了。
她以同样的方式回应着:你也不差,跟我打对台,居然还有心情来酒吧消遣。
他说着: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在这里相遇。
她跟着说:是的,没准是某一天的夜里,我们就这样相遇了呢。
他得意洋洋地说:你倒是挺淡定的,最有力那个证人都已经被我预先申请了,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她神秘兮兮地说:有时候有力的证人不一定是帮控方,有时候也会帮辩方,这就要看你怎么处理证人在该案件中所占的重要位置了。
他对此嗤之以鼻: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还真的挺惹人讨厌的。
她摊开手: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底层人士,郁郁不得志的知识分子都很怨恨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你觉得呢?
他无奈地说着:我对你呢,是彻底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