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圣诞节的前三天,布达拉美宫的无声抗议者已经越来越多,这个国家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令,在银美宫的市广场里,示威者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他们一声不响,似乎要在沉默中爆发,等待的只是一条导火线,或者某个国家的储备皇太子被刺杀,暴乱就会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APPLE从警察局里一直追出来,辛波丝卡弗气冲冲地持直线方向移动至对面马路,她不顾红绿灯的变化,路面上的司机对于她这种不怕死的行为很是排斥与反感。APPLE一路上追上去,一路对着路人道歉。
马路上不满意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直到辛波丝卡弗从一家咖啡馆前面经过,APPLE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扯着嗓子大喊:辛波丝卡弗!你给我站住!我不管你当我是疯子也好,白痴也好,你给我几分钟说话的时间好不好?我说完了,你听完了,你还要走,那就随便你!
辛波丝卡弗站住了,缓缓地回过头,她的思绪回到拘留所那段时间里……
她在APPLE的带领下,与奥古·斯都见面了。
这是她与当事人的第一次会晤,当然要有事务律师的陪同。
“你好,我是你的代表律师—辛波丝卡弗,我是负责你这宗案件的辩护工作,直到案件完结之前,你都是我的当事人……”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心脏已经在剧烈地疼了起来,她故作镇定地捂着胸口的位置,尝试着按着心脏,希望疼痛的感觉可以尽量地减轻。
奥古·斯都轻蔑地说:“老老实实,我这一次有多少机会?”
“如果是其他律师负责你这宗官司,他们肯定会告诉你,死刑与无罪释放都有一半的机会,但由于这一次是由我来负责你的辩护工作,所以我的回答是,你一定会无罪释放,但是要满足这个客观条件的大前提是,你必须要与我合作。否则没有人可以帮到你。”
她的声音在逐步减弱,明显带有一丝丝的颤抖。
APPLE当时光顾着记录两人之间的谈话,所以不曾留意到她的动静。
奥古·斯都还是不相信她的能力,仍然抱着怀疑的口吻问着:这一次是我活生生地打死人了,你真的可以肯定,我不会有事?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比较幸运……停车场的闭路电视拍不到角落里的情况……没有人可以证明在死者倒地以后奄奄一息,你继续对他拳打脚踢……这一个就是最大的疑点……只要你坚决否认继续殴打死者的事实,陪审团是奈何不了你的……
奥古·斯都暗自高兴,但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现场还有停车场的保安以及我的同学,他们都在现场,万一他们都指证我怎么办?我岂不是完蛋了?
她的心跳越来越虚弱,但坚持回答当事人的问题:你放心,像这种情况的案件,通常都是从自保的角度指控对方的,我有办法推翻他们的供词……总之你记住,除了法官之外,没有人可以判你有罪!
APPLE记录着会晤的内容,突然像发神经那样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现在最好制定策略,例如将所有的矛盾观点,将所有的指控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这样你就可以无罪释放……
她突然变得很生气:关你什么事!没有你的事情!你凭什么开口发表意见?!
喊完,她就很生气地离开了拘留所……
画面一瞬间回到两人在咖啡馆互相对峙的状态。
辛波丝卡弗仍然没有开口说话,她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似乎在等待着APPLE的发言。
APPLE很无奈很难过地往前移动了一步,辛波丝卡弗下意识地向后移动了一步。
APPLE缓缓地说着:“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的发言那么反感。在过去,我们常常是以这样的模式合作的,你一向不介意我的行为,但为什么今天会一反常态呢?如果我说错了不该说的话,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辛波丝卡弗用手扶着心脏的位置,气息微弱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有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们总得学会改变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习惯。
APPLE继续往前移动,这一回辛波丝卡弗没有反应,她拉着她的手,显得有些激动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自从巴巴罗刹那宗官司完结之后,你就变得十分的古怪,脾气暴躁,越来越不耐烦,你以前的那种专业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从来都没有试过在当事人面前发脾气的,这对于你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她甩开她的手,不愿意再解释多一句,她应该如何解释?难道要叙述那天早上她接到一份相当诡异的礼物?还是那封动魄惊心的信件?
一想到这些事情,她还是决定沉默不言。
但是APPLE继续追问下去,她就变得相当的暴躁不安。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她的心跳越来越虚弱,她刚好想离开,步伐在转身的一霎那,变得越来越轻浮,随后她便半跪在地上,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浮现了她外婆痛苦死去的表情,同时也看到了古老的犹太教赐予种族的某种致命诅咒的一种仪式,一些古老的咒语文字呈现在她眼前,更有祭师念动咒语时的声音飘荡在她的耳朵里。犹太教是她从小就信仰的,她并没有受到神的感召,从小开始她就很虔诚地接受犹太教的洗礼,跟随他们的习惯,在欧洲四处流浪。到了今天她终于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家,但却发现自己的生命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白茫茫的天花板,白茫茫的护士制服,使她一度确信自己在医院里。床上刚好放着她从小到大的病历卡,APPLE坐在她的床边,以一种既忧心忡忡又关心至极的目光凝望着她。是的,她绝对愿意相信,对方已经坐在床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医生肯定已经来过,而且翻过她的病历卡,这下子她的秘密就显得一览无余。
果然,APPLE接下来的发言更是充分地验证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辛波丝卡弗很委屈地扭过头去,不愿意面对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坚强的,没想到当她最脆弱的一面被识破之后,她竟然有着流眼泪的冲动。
APPLE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沿着手臂蔓延至胸部。
“我跟已经医生商量过了,目前最好的医治方法就是心脏移植,你只需要等待……”
APPLE的声音很小,甚至有些颤抖,大概她也知道这种情况其实并不乐观,她只是尽量控制着悲观的态度。
随后她更是扭过头,背对着辛波丝卡弗,在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你的家里人知道了这些事情吗?”
“不,我并不想让他们担心。”
“犹文太呢?”
“他也还不知道,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你们是爱人,他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有权利不代表有义务,他虽然是一名警察,但他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他从来没有想过生离死别这个话题,我不希望干扰他,你明白吗?”
“我真是不能理解你那所谓的坚持的意义在哪。”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
APPLE被辛波丝卡弗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打击到了,她很讨厌眼前这个女人,讨厌她不懂得爱惜自己。
“我得回去工作了,还有很多事情要跟进的。”
辛波丝卡弗始终不愿意回过头看着她,选择继续背对着她:慢走,不送了。
APPLE很不满意地离开了。
大概在一个小时以后,辛波丝卡弗不听医生的劝阻,执意要办理出院手续。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一开门,她就看到了犹文太。
她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没有见他,她对他甚是思念,一股思念之情涌现在她心里,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他面无表情地拥抱着她,她双手缠绕着他的腰部,手正在慢慢地往上移动,她突然触摸到他藏在腰间的配枪,他是警察的事实使她幡然醒悟过来。她下意识地保持警惕,但又没有表现出陌生的表情,只是僵硬地笑着说: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亲爱的,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事情呢?
他含糊其辞地说着:嗯……我最近在处理好几宗案件,所以比较忙碌。随后他脱下黑色的外套,将它挂在椅子上:你知道的,我最近在处理那宗跳楼自杀案。
她知道他指谁,这下子她开心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她打开藏有香烟的盒子,点燃了香烟放在口中,猛地吸了一口,随后吐出烟圈。
她屏着呼吸说着:是吗?那宗案件有什么新的线索?哦,不对,既然是自杀案,死因裁决庭一定是宣布她的死是死于不幸,应该没有调查的余地了,对吧?
他夺过她嘴里的香烟,放在了自己的口中,同样地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吐出烟圈: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亲爱的。但是在随后的调查报告中,有一项细则特别指出,死者在临死之前曾经寄出了一箱东西,而这一箱东西则成为她自杀的关键原因。
她思考了一会,轻轻地与他接吻。
“我明白了,你肯定已经查到,死者寄出的东西到了我这里是吧?”
“是的,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这么聪明地预料到这一切。”
“那箱东西我的确收到了,但只是一些很普通的物品,并没有特别的地方,所以我个人认为,对这宗自杀案件的帮助不大。”
“辛波丝卡弗!别闹!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拿回死者寄出的遗物。”
她双手抱在胸前,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手在转动着地球仪,一字一句地说着: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归还死者的遗物,你会采取哪些行动?
他插着腰,望着地板,神色凝重地说着:我不会采取哪些行动,我手上有法庭批准的缴获令,你是律师,应该尊重法律程序。
她停止着转动地球仪,冷笑着说:我是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要紧着牙关:是的,你已经别无选择,你必须交出来,来吧。
他看她没有反应,主动吻了她,她的双腿顿时软了。
她笑着说:好吧,可是你得答应我,待会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得保持冷静。
他没有说话。
她从卧室里拿出了一箱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茶几上,在她准备打开的时候,在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他是一名警察,遇见过许许多多不同类型,不同惨烈程度的凶案现场,尸体的那股气味他是最熟悉的了。现在这股气味仿佛又活了过来。
他已经有预感了。
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孤零零的眼睛躺在箱子里,为什么用一只眼睛来形容呢?因为那是一只左眼,血淋淋的眼白部分使他内心恐慌不安。她的心里承受能力比他还要好,她若无其事地说着:老实说,我接到这一箱东西的时候,我也感觉到很意外,她为什么要寄这么一箱东西给我。
他自言自语着:难怪在法医的验尸报告上指出,死者在自杀之前,曾经用很粗暴的方式将自己的左眼给挖了出来,我们找遍了死者所居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挖出来的眼球,原来她的眼睛一直在你这里。
她无奈地说着:这件事已经困扰了我很久,或许是因为辩护律师的关系吧,她一定很恨我,所以才会寄了这么一箱东西给我。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快要腐烂的眼球,疑惑地问着:这么一个箱子里,就只藏了一颗眼球?难道就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她合上盖子,郑重其事地说:别闹了,我连她的眼球都拿出来了,我还有必要隐瞒你其他的事情吗?
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见识过最诡异最离奇的事情。他揉着那颗可怜的眼球,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绪酝酿在心中。听说,你接了最高法院的谋杀案的辩护工作,这是我昨天接到的消息。
她不禁苦笑着:没想到,政府如此重视这宗案件,都直接转介至最高法院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就不怕承认,是的,我接了第一被告的辩护工作。
他很冷静地陈述着:是的,奥古·斯都当时是我抓的,他活生生地打死了那个孩子。
她补充着:奥古·斯都也只是一个孩子,你不可以如此感情用事。
他很勉强地展露着笑容: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当他是孩子,还是当他是你的当事人。你们做律师的,要维护当事人的利益我非常能够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因为这样只会走上与彰显公义的道路背道而驰。
她下意识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显然她的心痛症状又在发作了。
“我只是在尽一名律师应该尽的责任,我绝对不会乱来的。”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理解这一次的事件。”
“其实我是律师,你是警察,我们身份特殊,但又彼此相爱,我不希望各自的工作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以后还是少谈工作吧。”
他点了点头,抱着她,深情地吻了下去……
“校园群殴谋杀案已经在今早的较早时候提交至最高法院,立法会表示将会考虑废除《未成年保护法》,法官会考虑到犯罪者的背景与身份,结合实际情况量刑。最高法院将会排期审讯这一次的群殴案件。这将会成为废除《未成年保护法》的重要案件。”
——《爱尔兰政治新闻报导室》
朱迪斯阅读今早的报纸,渐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