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整个城市里的百分之七十的人早已入睡。
只剩下朱迪斯站在窗台前,双手微微绑在身后,严肃又忧愁地望着窗外的世界。
普通法院
有关人员已经从外面走进了法庭,陆陆续续地坐在相应的位置。
朱迪斯很早就到了法庭,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收拾东西,准备了法庭上该用到的文件,谁看了她的背影都能猜到她有心事。
黑泽明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还很懒散、迟迟地出现在法庭内。手里提着一个公事包,走进来的时候还不忘打呵欠。看到朱迪斯还不以为然地说:“哇,今天来那么早?”
朱迪斯没有回答他,他也意识到对方的不愉快,他只好闭上嘴巴。
帕特丽夏到达法庭的时间比朱迪斯稍微还要再早一点点,她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以后,故意地绕到朱迪斯的跟前,展露着得意洋洋又信心十足的表情。
黑泽明刚要发作,朱迪斯及时拉住了他。
帕特丽夏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法官已经进入法庭,按照正常的程序来说,法官到了,庭审就要正式开始。
迟到的人员是不允许入内,当然辩方律师与控方代表人是可以进入法庭,但他们的律师功绩会记录在案。
迟到对于一名专业的律师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法庭书记员大喊着:COURT!
所有人纷纷起立。
“长夜公寓谋杀案现作第四次公开审讯。”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金温斯顿先生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庭警:传召金温斯顿出庭作证。
旁听席的人议论纷纷,互相交头接耳。
黑泽明像是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样,皱着眉头说:不会吧?传召一个那么有杀伤力的人?我告诉你,昨晚的预测是非常的准确无误。
朱迪斯依然很冷静地维持着优雅的坐姿,冷眼旁观地望着从法庭外面进入的证人。
金温斯顿坐进了证人栏,帕特丽夏拖着神圣的黑色衣袍,迈着扬长的步伐,自信满满地笑着,抱着双手,很优雅地开始发问:金温斯顿先生,请问你与本案的死者是什么关系?
金温斯顿:我们是父子关系。
帕特丽夏转动着眼珠子,转向被告:请问你认不认识本案的被告?
金温斯顿望了一眼被告,眼神里有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句:认识。
帕特丽夏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你可不可以简单地形容一下你们的关系?又或者向我们简要地陈述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金温斯顿稍微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我与被告的父亲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被告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他,他很乖很单纯,我对他就像侄子那样。
帕特丽夏这就不明白了,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为什么你要用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呢?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认为控方的盘问证人话题越来越扯,已经偏离了我们今天的审讯案件的细节。
帕特丽夏面向法官鞠躬着:法官阁下,很抱歉,今天我要在这里向陪审团证明一件事,但因为这件事比较复杂,所以我的盘问过程可能会稍微有点漫长,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我要问的事情绝对与本案有着莫大的关联。请法官阁下批准我继续问下去。
法官:反对无效,控方请继续盘问证人。
帕特丽夏再次重复道:证人,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金温斯顿: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是很好的生意搭档,我们一起开创了一间金融公司,熬了很久才熬了出头。
帕特丽夏:你既然用了“曾经”两个字,是不是说明你们现在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好那么融洽了?
金温斯顿:是的,可以这样说。
帕特丽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被告:麻烦你告诉我们,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金温斯顿:大约在四年前,我怀疑他利用股票的内幕消息进行内幕交易,企图擅自动用公司的股份,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向商业调查科备案,结果他被逮捕了,后来还因此而坐牢。他一直指责我,说整件事是我弄出来陷害他的。
帕特丽夏:事实上呢?
金温斯顿: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样。我只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才向商业调查科备案,绝对没有任何的公报私仇的成分,也没有牵涉到任何的利益。
帕特丽夏:他后来是不是一直很憎恨你?
金温斯顿:是的。
帕特丽夏:请问这件事与被告有什么关联?
金温斯顿:因为被告受了父亲的影响,也以为是我在搞鬼,于是一直怀恨在心。
帕特丽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份文件,高高地举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手里有一份商业调查科的结案报告,报告里提及到的事情与证人所说的完全吻合。
帕特丽夏双手撑着桌子:你声称被告对你心存不满,有没有哪些具体的表现?
金温斯顿:他试过在公司的门口找我麻烦,痛骂我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他当时还差点想动手打我,但被后来赶到的保安给制住了。
帕特丽夏又拿起一份文件:法官大人,我手里有一份警局里的笔录记录,它的的确确记录了被告曾经骚扰以及恐吓过证人,不过因为他是公众人物,他的经纪人费了很多心思才堵住了媒体的嘴巴,所以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人几个人知道。
帕特丽夏:证人,被告曾经骚扰以及恐吓过你,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恐吓的话?
金温斯顿:他说过要我走着瞧,并且扬言要让我没有儿子送终!
帕特丽夏: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金温斯顿:五月初。
帕特丽夏:你儿子什么时候遇害的?
金温斯顿:六月一号。
帕特丽夏:只是隔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是被告杀害你儿子,你是否会因此认为……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企图对毫无证据证实的事情作出非常不必要的结论。
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问题。
帕特丽夏:你承不承认被告很憎恨你与你的儿子?
金温斯顿:承认。
帕特丽夏:你有没有想过,被告会伤害你们?
金温斯顿:有想过,但他是音乐家,我想他不会那么鲁莽。
帕特丽夏:结果呢?
金温斯顿:看来我对他太自信了……
帕特丽夏:那么也就是说,你也相信……
朱迪斯:反对!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朱迪斯很生气地坐下去,望着被告,被告羞愧得不敢抬起头。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朱迪斯坐在自己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那双用来垫高的鞋子,迟迟滞留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她深呼吸着,直到法官友善的温馨提醒,她这才站起来,移动至证人的跟前,一如既往地凝望着证人。
帕特丽夏刚要喊反对,朱迪斯就开口了。
朱迪斯:证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当事人曾经恐吓过你,那么我的当事人有没有携带攻击性的武器,又或者有预谋地对你进行人身伤害?
金温斯顿茫然地摇摇头,过了一会他又斩钉截铁地说:“他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光是那几句话就已经够恶毒了。”
朱迪斯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被告声称让你没有儿子送终,他有没有具体说清楚如何让你没有儿子送终?
金温斯顿异常激动地敲响着桌子:我儿子死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
朱迪斯不慌不忙地再次重复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被告当时有没有很具体地说清楚,如何令你没有儿子送终?
金温斯顿:没有!
朱迪斯面向陪审团:各位,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所谓的“让你没有儿子送终”的做法是有很多种的。例如普通的中下阶层顶多也就是当成诅咒咒骂他人;又例如是一种很友善的警告,你小心没有儿子送终;又或者他觉得死者很有可能会与他的父亲脱离关系;又或者在他父亲病重的时候故意不去探望他……
帕特丽夏站起来举起手掌大喊:反对!抱歉,辩方律师的言论似乎不适合在这个如此严肃的场合进行公开讨论。
法官:反对有效!辩方律师请你尊重一下你自己的身份,也尊重一下神圣又庄严的法律精神。
朱迪斯又面向证人:你口口声声说,被告想谋害你们,请问被告除了恐吓你之外,还做了哪些事情会让你有这种感觉?
金温斯顿:他父亲本来持有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这些股份一旦套现,大概是六百多亿美元的金钱,现在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他认为是我害得他父亲一无所有,最后还在牢狱里自杀了。我相信任何一个人有过像他那样的经历,都会对我产生怨恨。
朱迪斯很优雅地说:换言之,你认为被告怨恨你,是因为贫穷与金钱的纠纷。
金温斯顿:可以这样说。
法庭内顿时引起一片哗然,法官很生气地敲着木锤:肃静!肃静!
朱迪斯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似乎证人已经中了她的圈套。
朱迪斯:你认识被告,那么你对被告的具体信息应该很清楚对吧?
金温斯顿:是的。
朱迪斯:被告是什么职业?
金温斯顿:与我儿子一样,是很闻名的音乐家。
朱迪斯:音乐家,能赚很多钱啰?
金温斯顿:可以这样说,我儿子的经济一向是独立的,他自己创作音乐,表演音乐都能赚到足够的金钱,他完全不用依靠我这个父亲。
朱迪斯: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凭什么一口咬定被告是因为不满意你的富有而对你产生怨恨与报复的心理,他自己都能赚钱,他根本没有必要仇视你!
金温斯顿急了起来,整个人站起来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搞砸了他的音乐会!我让赞助商不支持他的演出,临时临急将音乐会的演奏人选撤换,换成了我的儿子!他知道这件事当然会心生怨恨!
法庭内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法官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
朱迪斯:那也就是说,你亲口承认音乐会的事情是你弄出来的。
金温斯顿:是又怎么样?!我支持自己的儿子有错?
朱迪斯: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搞砸了被告的音乐会,似乎是你对被告有很多的不满,而不是被告对你有很多不满。
帕特丽夏站起来大喊: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企图对未经证实的事情妄下判断。
法官:反对有效。陪审团不需要记录辩方刚才那番言论。
朱迪斯:你口口声声声称被告杀了你儿子,请问你有没有亲眼目睹被告杀人?
金温斯顿:现场不是找到了他的指纹吗……
朱迪斯:你只需要回答我,有没有亲眼目睹被告杀人?
金温斯顿欲言又止,极度不情愿地回答着:没有!
朱迪斯:那也就是说,你承认你认为被告杀害你儿子,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以及你对被告的偏见……
帕特丽夏:反对!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以一种不信任的目光望着证人,随后说:控方的人证物证已经全部传召完毕。控方如果没有更多的人证物证,下一轮的审讯将会由辩方传召证人。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控方暂时没有其他的证人要传召。
朱迪斯:法官阁下,由于辩方没有证人要传召,只有被告作自我辩护,故此辩方要求审讯时间往后延迟,希望法官大人批准辩方的请求。
帕特丽夏:反对!法官大人,控方不希望延迟审讯时间,这样只会浪费纳税人的金钱!况且我认为辩方延后审讯的理由过于牵强,辩方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法官:辩方没有证人要传召,的确是一个很不利的因素,故此本席将会考虑延迟审讯的时间!今天的庭审暂时到此为止,四天后再继续审理。退庭!
书记员:COURT!
等到所有人纷纷散去以后,黑泽明这才拉着朱迪斯的衣服,很惊讶地问:你疯了啊!我们没有证人要传召,胜算已经很低了!你偏偏还要求押后审讯!这样只会影响法官对我们的观感!况且你押后审讯对这个案件的帮助也不是很大!
朱迪斯不慌不忙地收拾着其他的文件,望着空缺的犯人栏,慢悠悠地说:“有些事情我需要解决它,自然需要一点时间。不解决这个问题,哪怕我们有更多的证人也是于事无补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别整天反对我,我不是控方!”
黑泽明有气无力地说:“希望他能明白你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