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血迹斑斑的寝室

  犹太文今天很沮丧,因为他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女性搭档—苏珊。

  苏珊是一名短头发的女孩,棕褐色的发质令他一度以为她的头发并不是很健康,再加上她的短发刚好到肩部,从后面看上去就像假小子那样,这样他就更没心思了。

  他从便衣警察变成了穿制服的警察。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他无缘无故请假,可是他无法出示医生证明,他的上司坚决认为他在撒谎,表现出极其不诚实的一面,于是他决定小惩大戒,将他调去做制服警察,也就是负责在大街上巡逻的那一种制度警察。分早午晚轮流值班的那种,他知道这件事对于犹文太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便衣警察变成制服警察,显然是降级的惩罚。但是他没有办法,他也知道犹文太因为失恋而无法专心工作,这个时候让他做便衣其实是很危险的,他只希望磨练犹太文的意志,希望他能够早日从失恋的阴影中逃出来。

  这一招良苦用心,犹文太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便衣警察也好,制服警察也好,始终是一份工作,对于他来说,是分散注意力,忘记一些痛苦的最佳方法。做了便衣警察则更好,因为他要在固定的时间里签到,然后又要巡逻下一区。

  有一个固定模式,这样他会好受一点,最起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唯一令他头疼的是新来的同事—苏珊。

  她简直就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类型,什么人都敢惹,什么问题都敢问;追捕小贼的时候异常的勇猛;遇到袭击的时候又奋力抵抗。她从来都不觉得事情有多么的严重,只知道很开心地执行自己的工作,表现得异常的兴奋。

  他甚至开始觉得她有很严重的过度活跃症。

  她跑步的速度,追贼的敏捷程度都远远更胜于他。

  他可是一名有着多年经验的警察,绝对不甘心输给一个新人,但是呢,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去改变某些事情。

  就在他们第六次拍档巡逻的时候,突然接到报案电话,说新世界超市有一宗偷窃案。他们立刻赶到现场,根据老板的口供,盗窃者是一名中年胖子,他偷了两罐奶粉,是那种很普通的品牌,进售价比较低,价格也不是很高,不过他偷的是婴儿奶粉,因此有人贩子的嫌疑,当他们抓住他的时候,他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偷东西,可是我的儿子刚刚出生没多久,他妈妈就跑了,我失业半年了,没有收入,没有钱买奶粉,如果我儿子再没有奶粉喝,他就会饿死!我只想给他最好的!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抓我?我答应你们,我下一次绝对不会再犯!如果你们抓我去坐牢,我儿子就没有人照顾了!到时候我跳楼也不行!

  很多人在超市内议论纷纷,对着衣衫破烂不堪的胖子指指点点,有嘲笑的,有看不起他的,有热嘲冷讽的,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站起来同情他。

  苏珊虽然性格刚烈,像足一个男子那样,可是面对可怜的胖子,她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面也被呼唤了出来,她拉着犹文太的衣袖说:两罐奶粉而已,要不我们替他付款吧,最起码给他一条活路,这样他就不会走投无路了。

  犹文太很小声地靠在她耳边说:我做了警察那么多年,哪一个小偷不是说自己是为势所迫,你贫穷你走投无路并不是犯罪的理由!这些都不能掩饰任何的不道德行为!哪怕这些理由看上去是多么的煞有介事。

  苏珊很不开心地说: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犹文太有点心软了,正想着考虑帮助他,但超级市场的老板很不满地喊:你们还抓不抓人?是不是想徇私枉法?信不信我投诉你们!

  他无可奈何地从腰间掏出手铐,将胖子锁了起来,万分遗憾地说:很抱歉,你涉及的是非法盗窃,我现在要逮捕你。

  胖子万分焦虑万分痛苦地跪了下来:不要!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我真的不能坐牢,不然我儿子就没有人照顾了!他饿得很厉害,都哭了很久了!

  犹文太不是不想放过他,但很多人在现场拍照、拍摄整个过程,他不能乱来,否则会引来更过份的社会舆论。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可怜的胖子带回警局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苏珊跟他巡逻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平时的她一向聊个不停,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他很不习惯她的沉默,于是不禁开口道:你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不是很爱说话的嘛?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失恋啊?还是心情不好?如果是失恋我倒是可以跟你聊几句,因为我也在失恋期间。

  苏珊很不耐烦地喊: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们现在在巡逻呢!

  犹文太耸了耸肩膀:我这不是看你不开心,想哄哄你嘛。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说话啰,这样你满意了吧?

  苏珊仰天长叹:很对不起,我其实不是在骂你,我只是觉得昨天那个胖子小偷其实也挺可怜的,他真的有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需要奶粉喂食的,他没有钱买于是就跑去偷,虽然是犯法了,我们抓住了他,可是这样不就连累他儿子没有奶粉喝?他万一真的要坐牢,谁照顾他的孩子呢?

  面对着苏珊一连串的提问与假设,犹文太则一口气进行推翻:首先,我们并不了解那个小偷的实际情况对吧?他说他有一个孩子,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说不定他是在骗人的呢?说不定他只是想偷奶粉拿来赚取利润,又说不定他是一个人贩子,偷奶粉是为了照顾偷来的婴儿呢。

  苏珊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可是他偷的奶粉是很便宜的,是整个超级市场里单价最低的奶粉品牌,如果他要牟取暴利,也应该偷价格贵一点的奶粉才对啊。

  犹文太显然没有太多的耐心:这世界有很多穷人,有很多人都很惨,就算那个胖子真的如此不幸,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假设真的有能力帮了他,那么下一次呢,下一次再次出现同样情况的不幸者,我们是不是也要用同一个方法去帮助他们。帮人是没有错,这种伟大的情操是很值得敬仰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贫穷与悲惨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哪怕我们真的帮助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贫困者,你能帮助几个,贫穷就像人类那样,是会不断地繁殖的。总之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只是警察,只需要奉公守法,做好自己本份工作就行了。帮人这种事,除非你是比尔盖茨,否则再多的悲惨人生你是帮不了的。

  苏珊虽然一下子没有全部听明白,但她也明白他的苦口婆心。

  夜里,犹文太躺在家中唯一一处比较干净的沙发上,歪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眺望着窗外的景物,在他接到被调去做巡逻警察的通告那天,他收到了指示,去一趟许先生的家中,他们带了搜查令,在他的家中找到很多可以伤人的东西,许先生的妻子当场承认,有虐打老人的事实,之后她就被带走了,并被立案起诉。

  许先生的妻子是他做便衣警察最后抓的一个犯人,之后的起诉过程是否顺利,他就没有心情再留意了,他只知道他的命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遭到了残酷的改变。降职的人生经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的任意妄为使降职的决定加速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从来没有眷恋过成为便衣警察的时光,他只是偶尔会感到很颓丧,他一下子遇到了人生最失意的阶段,失恋与降职,他不仅没有从失恋的阴霾里走出来,还因为失恋带来的神经兮兮而导致了降职的降临,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使他完全措手不及。

  他仰天长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该如何是好。

  到了这一天,他已经是单独一个人巡逻,苏珊突然请了病假,故此在未来的三天里,他将会面对一个人巡逻的极度挑战。一个人在街上巡逻,没有人陪他聊天,没有人跟他一起走,他闷着脑袋踏着缓慢的脚步,思前想后,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的不习惯。少了一把声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他觉得很寂寞,失恋的哀伤加上莫名其妙的孤单使他的心情更为糟糕。

  他突然发现一路上出现了很多青春男女,手握着手从他身边经过,一个个都笑得心花怒放,期待着充满刺激的假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一座大学城的范围。

  温尼斯高级学院今年录取的分数线是所有的城市当中最高的一个。能够进去要么是天之骄子国家栋梁,要么就是家里非常有钱,赞助了很多方面物资的学生。该学校的声誉一向备受瞩目,专出优质的高材生,不少的专业论文都是从这所大学里发表出来的。

  一句话可以概括,这所大学是知识分子的汇集地。

  他走着走着,突然很想进去参观一下,以前他与阿MAY约会的时候总会经过这里,每当这个时候,阿MAY就想进去参观,但他每次都不愿意进去,大概的原因他自己也弄不懂。现在好了,到他想进去了,阿MAY已经不在他身边,因此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与唏嘘不已,最好的东西在他拥有的时候,他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他站在学校的门口,犹豫不决,不知是去是留。这时候突然有两个惊慌失措的男孩跑出来拉着他的手臂:警官!不好了!要出事了!

  他反过来握着两个男孩的手,劝他们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要紧张。

  “大学寝室里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弄出人命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持怀疑的态度:你是严肃的吗?因为在他读大学的期间,也很调皮,常常捉弄老师与同学,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总是成熟不了,以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度过大学最美好的时光。

  两个男孩紧张不已,激动不已地喊:不是啊!我们是认真的!寝室里鲜血淋漓!那家伙还威胁我们报警!不然他还会继续砍人!

  他重复了一遍:威胁你们报警?还是威胁你们不准报警?

  两个男孩越来越焦急,他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两个家伙的把戏。

  他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667844,浅水海湾中心商业街道发生一宗严重的民事纠纷,请速往现场调解争吵。

  他刚要离去,刚才其中一名男孩便拉着他的手,直接往校园里跑。

  到了寝室里,他瞬间被吓呆了。

  六张床,最后面的两张床上染满鲜血,蚊帐上鲜血淋漓,再往前走就是厕所,厕所是单独分开的,一共有四个,露台的地方有一张很大的桌子,四个厕所里,有三个是打开的,只有一个是紧紧关上的。地上的鲜血显然有点多了,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凝固起来,刚刚带他进来的那两个男孩则站在露台外面,似乎不敢靠近厕所,他们的手指在空中颤抖着,指向门口紧闭的厕所。

  他慢慢走近关上门的厕所,尝试着用手打开,但是不行,厕所从里面反锁了。

  “我是警察!麻烦你开门好不好?”

  “你走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里面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

  这时候从外面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喊:赶快报警!

  犹文太冷静地说:我就是警察!关在里面的人是谁?

  “布莱内在里面,是他将自己关在里面的,与其他人无关。”

  “你叫布莱内是吗?”他再次敲响了厕所的门。

  “是的,警察先生,我杀了人。”

  “别胡说八道,杀人是一种很严重的罪行!”

  “我真的杀了人!他的尸体就在楼上的实验室内。”

  “那就麻烦你带我过去一趟好不好,我对这里并不熟悉。”

  厕所的门慢慢打开了,布莱内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锋利得很,上面沾满了鲜血,后面的人看到他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武器,一个个都害怕得很,全部抱成一团,连呼吸都不敢。犹文太轻声地说着: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究竟杀了谁?

  布莱内满脸惆怅地说:我杀了我的大学同学,他跟我是同一个种族的,就在楼上的实验室里,我带你上去找他吧。

  布莱内走在前头,身后的群众吓得赶紧躲开了他,犹文太倒是没有感到害怕,他只是担心手持菜刀的大学生会突然发难,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要是强行夺走他手上的武器,会彻底惹恼他,一旦情况失控,他手里又有武器,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于是他只能谨慎地跟着对方,避免任何的眼神接触,免得发生不可预估的意外。

  布莱内回过头,从容地说:放心好了,我现在很冷静,不会乱来的。

  一群人就这样跟在布莱内的后面,不知为何他居然有实验室的钥匙,将门打开了以后,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从实验室的深处散发出来,里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打开了灯光,直接走了进去,将后面一群人带领到一张铁架床上。

  银白色的铁架床,长30CM,宽40CM,分有上下两层,一般这种床是拿来放置解剖学要用到的尸体标本,这种情况是无色无味的,但是他们眼前看到的铁架床是染满了鲜血,一副尸体歪躺在铁架床上,全身上下多达五十多处被砍伤的痕迹,衣服被脱了下来,一副全身赤裸裸的尸体就这样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最重要的是,该副尸体的头颅竟然不翼而飞。

  犹文太严厉地问:死者的头颅呢?

  布莱内回过头来,凝望着身后的一群人,空气中竟然闪过一丝令人窒息的氛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从铁架床的第二层里拿了一个球状的物体上来,该物体被黑色的纱布笼罩着,活像一个足球的大小那样。

  布莱内面无表情地说:打开来看看。

  犹文太心惊胆颤地问:这是什么?

  布莱内抖动着肩膀:你应该问,这曾经是什么。

  犹文太吞咽着口水,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了上去,右手最先落在黑色纱布的右侧,左手随之落在左侧,轻轻地解开了黑色的袋子,慢慢地露出了一颗头颅,整张脸顿时变得面目全非,左眼突兀地撑开着,右眼无法撑开,因为右眼被砍伤了,一条血痕盘踞在右眼的表层上。

  触目惊心的头颅使身后的群众惊慌失措地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犹文太非常惊讶地望着布莱内,布莱内表现得万分无奈:很抱歉,我真的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