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妓女与瘾君子

  3月7日是布达拉美宫的啤酒日,在北欧地区也称之为欢乐时光。

  那一天的人们,无论工作多么忙碌,这一天的夜里总会在酒吧聚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喜庆的欢乐时光仍然是最为重要的,尽管布达拉美宫的政治状况仍然是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枪声与炮声总是充斥着大小街道,临时政府的腐败无能遭到强烈的抗议与暴击。与政治无缘的寻常分子,只能寄宿在酒吧里欢度寂寞、空虚的时光。

  黑泽明今晚似乎心事重重,克里丝仃倒是很放松地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灌进自己的嘴巴里,随着酒吧内热血沸腾的音乐节奏不断地响起来,她也开始有点兴奋地胡乱摇晃着小小的脑袋,黑泽明则没有心情玩,很烦躁地说:你能不能文静一点?晃来晃去就像一个磕了药的疯子似的。

  克里丝仃很无奈地说:喂,我才刚刚开始进入状态,你不用过早地攻击我。

  黑泽明气急败坏地说:总之我不管,我在这里思考问题,你就不能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然我无法集中精神思考问题。

  克里丝仃提醒他:是你找我出来陪你的。

  他隆重其事地说:我让你出来是为了帮忙研究彼得这宗官司该如何处理?

  克里丝仃好像玩疯了那样,只顾着自己玩乐,没有将对方说的话放进心里。

  他表现得很生气,克里丝仃展露着微笑:哎呀,别那么小气嘛,跟你闹着玩而已。就算真的要研究案情也不用选择在酒吧里吧?这里那么吵,很难集中精神思考的。

  他理直气壮地问: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争论这个问题?

  克里丝仃连忙说:好啦好啦,算我迁就你了。其实目前最大的问题只不过是,彼得不愿意供出可以证明他那晚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只要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这宗官司就一定没问题了。问题就是,彼得太固执了,嘴巴严密得很,他要是真的死都不愿意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他要往猎枪上撞,我们如何能阻止他呢?

  “首先,我们要研究当时跟彼得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哎,我可以肯定,对方是一个女人。”

  “废话,彼得要是同性恋,这宗官司的控罪根本就不会成立。”

  “对方是一个已婚的女人,有夫之妇。”

  “如果供她出来只会影响对方的婚姻关系,相信他不会作出如此大的牺牲,背后还有其他的东西使他不得供她出来。”

  “一般的夫妻分开后,在法律上有哪些形式呢?”

  “财产分配,子女的抚养权。”

  “能让一个人拼了性命都要去掩护的存在事实,我相信只有金钱在影响着。”

  “彼得的情人是一个爱钱如命放荡不羁的女人。”

  “因为她不能舍弃金钱,所以她不能出庭作供。”

  “这样就对了,维多利亚港的谋杀案,报纸早就登到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彼得被抓了,而且案件的审讯进度每天都有报导,她肯定知道彼得目前的危险处境,但她仍然能无动于衷。看来她爱钱甚过于爱彼得。”

  “哎,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女人都那么贪爱金钱的呢?势力现实,又小气诸多计较。”

  “喂,你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

  “是吗?你认为我在暗讽你?如果你真的可以这样认为,我承认也无所谓,毕竟我们那时候真的是因为经济不景气而分开了。”

  “我说了多少次,我那时候选择跟你分开,并不是因为我嫌弃你穷,而是你很多事情做,根本就没有时间陪我,我求你陪我一天,你都不愿意。”

  “这能怪我?读法律的时候,物价多贵,我不跑多点兼职,那里够钱生活?”

  “你别在这里诸多借口,你根本就想找机会甩了我。”

  “好了,我们别再讨论这个话题,步入正题吧。”

  “看来我们要给彼得一点压力才行,不然他根本就不将自己的生命当是一回事。”

  “我们连他唯一的儿子都找出来了,这他都不为所动,我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一个人如果连亲情都可以抛开,生命也不算什么了。依我看,他根本就是恃着自己无牵无挂,他死了,儿子有他姑妈照顾,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可是他那天的眼神里流露出对生命的渴望与依赖,我看得出他对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未必如你所想的那么悲观。”

  “哎,总之一句话,明天到我们的证人出庭作供,然后就要结案陈词了,他再这么拖拖拉拉,也只能再拖两三天。这一次我要是失败了,以后就真的没有人找我辩护了,死刑耶!你想想看,第一个坐上死亡电椅的犯人竟然是我的当事人!我怕是以后都无法在法律界继续混下去了!可怜我的大学岁月全部都拿来修读法律,不能做律师,我就无法伸张正义了!这么一想,我都想跟着彼得坐上死亡电椅了。”

  “别灰心!继续努力!你只要坚持到最后,这宗官司我们一定会赢的!到时候你就可以重振雄风!”

  黑泽明原本还趴在吧台上,他突然抬起头说:为什么你说话的口吻那么像卖春药的广告?你以后不做事务律师,可以考虑去卖广告。

  帕特丽夏突然出现在酒吧内,克里斯仃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主控官也会来酒吧消遣。

  帕特丽夏无所谓地说:主控官下班了也是普通人一个而已。你们应该没有约到重要证人在这里见面吧?

  黑泽明恶作剧地说: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已经见过所有最重要的证人。

  克里丝仃觉得很奇怪,帕特丽夏笑着说:黑泽明大律师真会说话。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在法庭上真正意义上的针锋相对,我觉得你的实力相当的不错,对控方证人提供的供词总是能找到破绽,然后就逐一击破。

  黑泽明当然明白对方暗藏的意思,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哪及你这么厉害,各种各样的目击证人都能找到,而且大部分的口供都是在不可靠的情况下作的。喂,法庭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冤枉人的地方。

  帕特丽夏按揉着手掌上的皮肤,慢悠悠地说:我绝对相信控方的证人是出于一片真心的,他们所提供的指控绝对是基于事实的情况下提出的,而并非你所说的随便冤枉人,毕竟那个野蛮的时代已经过去,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那个灰暗不堪的时代。当然你绝对可以这样认为,因为这个是游戏规则,我们都很清楚,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不论哪一方的证人出庭作证,只要对方有办法瓦解他们自以为是可靠的证供,那么就算是技术性取胜,当然能够决定大局的仍然是那一份强而有力的结案陈词。

  黑泽明颇有感悟地说:没想到,刚刚那一番话竟然会是从主控官的口中说出来。

  帕特丽夏:对着不同的人当然会有不同的解释方案。黑泽明大律师不拘小节,放荡不羁,敢爱敢恨,我只是根据你的个人想法来进行解释而已。

  黑泽明连忙地说:哎,你说我放荡不羁就好了,可别说我敢爱敢恨。

  帕特丽夏突然开始回忆起来:那天下着那么大的雨,你一声不响地跑了,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呢?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根本就是敢爱敢恨。爱我之后又恨我了是吧?所以才会选择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克里丝仃惊愕不已地问:怎么?你们两个认识的?

  黑泽明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件事:不认识,就算是认识,也只是似曾相识!

  壹号皇庭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辩方证人。

  一名头发斑白,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被默默地带至证人栏的位置。

  黑泽明:请问你与本案的被告是什么关系?

  证人: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可以说是识于微时。

  黑泽明:你认为被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证人:一个少有的好人。

  黑泽明:例如呢?

  证人:记得有一年,我跟他去旅游的时候,发现了一名女人掉在大海里喊救命,他当时立刻奋不顾身地跳进海里救那个女人,你要知道,当时的气温很低,海水又冷又臭,况且他当时刚刚学会游泳没多久。他救了那个女人之后,还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对方,之后他足足病了一个星期。

  黑泽明:你认为被告对于性方面是否有极度不满足或者非常病态的一面?

  证人:当然不可能。

  黑泽明:为什么?

  证人:他是在夜总会做总经理,整个夜场的舞小姐都很喜欢他,一个个抢着要跟他去约会,但他从来不会乱碰她们,一直都保持在君子之交的层面上。如果他要发泄极度不满的性欲望,整个夜总会有的是女人,他根本不会满足。

  黑泽明:如果我告诉你,彼得因奸不遂而谋杀了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你信不信?

  证人:我宁愿相信他去抢劫杀人多过他会因奸不遂而杀人。

  黑泽明: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

  法官:主控官可以开始盘问辩方证人。

  帕特丽夏:请问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

  证人:我是一个社会工作者。

  帕特丽夏:请问你有没有宗教信仰?

  证人:有,我信仰基督耶稣。

  帕特丽夏:请问你在哪一个区域执行工作?

  证人:福音戒毒所治疗中心。

  帕特丽夏:做了多久?

  证人:五年。

  帕特丽夏:住了多久?

  证人(愣了愣):七年。

  帕特丽夏假装很奇怪:不是做五年就住五年吗?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两年呢?

  彼得大喊着:不关他的事!你不要再问下去了!

  法官:被告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帕特丽夏:现在你清清楚楚地告诉陪审员,你在福音戒毒所治疗中心住了多久?

  证人:七年。

  帕特丽夏:另外那两年,你在里面做什么?

  证人:我在里面解除毒瘾。

  帕特丽夏:不可能吧,以目前的戒毒疗程一年就可以切除后患,你为什么会戒了两年呢?请你告诉我。

  证人:因为……第二年的首月里,我又再次吸毒,之后又重新戒除毒瘾。

  帕特丽夏:你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罪人?

  证人:所有不相信神的人都是罪人。

  帕特丽夏:我说你罪加一等!请问你有没有任何犯罪的刑事记录?

  证人:有。

  帕特丽夏:如果你现在毒瘾发作起来,又没有钱吸毒,你会不会为了钱而做出种种的犯罪行为?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主控官提出假设性问题。

  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问题。

  帕特丽夏:你曾经可以为了金钱铤而走险,那你会不会为了钱捏造一些不尽不实的证供?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一个有案底愿意改过自新的人不代表不诚实。

  法官:反对无效,证人的品格与背景审查是陪审员参考的必要条件之一。

  帕特丽夏:请你清清楚楚地告诉陪审员,你会不会为了钱而作出假证供!

  证人:不会!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下一位证人。

  一名风尘仆仆的女子从法庭外走进来,化了一个很妖艳的妆容,显得风情万种但又斯文有礼,在庭警的陪同下,坐进了证人栏。

  黑泽明:请问你与我当事人是什么关系?

  证人:我是他的下属。

  黑泽明: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

  证人:公关舞女。

  黑泽明:请问我的当事人在日常生活的接触中,对你有没有过非礼的行为?

  证人:没有。

  黑泽明:我的当事人有没有曾经提出过要求,要求与你发生性行为?

  证人:从来没有,我倒是想做他的生意,但是他不喜欢毫无感觉的性行为。

  黑泽明:请问你所指的无感觉性行为是什么?

  证人:也就是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发生性行为,一点感觉都没有。

  黑泽明:据你所知,他与其他的舞女有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呢?

  证人:没有!他的私生活很检点的。

  黑泽明: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帕特丽夏:做公关舞女,也就是所谓的妓女是吧?

  证人:是的。

  帕特丽夏:你刚才说,被告没有与你发生过性行为,更没有跟其他女人发生过性行为对吧?

  证人:是的。

  帕特丽夏:你怎么就知道,其他的妓女肯定与他没有发生过性行为呢?

  证人:我们一群姐妹感情好得很,谁跟谁发生过关系,我们私底下肯定会讨论的。

  帕特丽夏:是不是讨论发生性行为时的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情节?

  证人:可以这样说。

  帕特丽夏:你觉不觉得这种讨论方式有点不道德呢?

  证人:有一点点吧,但无所谓,大家觉得开心,就拿出来分享。

  帕特丽夏:你会不会毫无保留地分享呢?

  证人:有一些比较私隐的,当然不会分享。

  帕特丽夏:那就是说,就算其他的妓女与被告发生了关系,他们可能会因为面子而刻意去隐瞒这一个事实?毕竟现在的男欢女爱越来越开放,表面上毫无关系的一对男女,暗地里可能已经覆雨翻云过很多次。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对尚未证实的事件作出结论。

  法官:反对有效,证人不需要回答控方的问题。

  帕特丽夏:你会不会为了钱而愿意与一个互不相识的男人发生关系?

  证人: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不过做妓女就没得选择。

  帕特丽夏:请你回答会还是不会。

  证人:不能回答其他的吗?

  法官:不能,你只能回答会还是不会。

  证人:会。

  帕特丽夏:一个妓女愿意为了钱而出卖自己肉体出卖自己的尊严,你凭什么让陪审团相信你说的话?

  证人:谁说我们没有尊严?我们只负责张开大腿做生意,但我们不会随随便便跟其他陌生男人亲嘴的!

  法官:控辩双方是否还有其他的证人,如果没有,明日将会开始结案陈词。

  帕特丽夏:法官大人,控方昨日接到神秘文件通知,有人声称目睹案发当晚被告杀害死者的整个过程,但是他害怕遭受被告的报复,所以迟迟不愿意出庭作证。我方现申请案件押后审讯两天。

  黑泽明:法官大人,辩方刚好也找到一位非常重要的时间证人,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去准备。

  法官:本席现在将案件押后审讯,暂时休庭。

  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慢慢地离开法庭。

  克里丝仃好奇地问黑泽明: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时间证人?

  黑泽明狡猾地说:控方都能找到新的证人,还能延期审讯,就算我们没有新的证人,也要喊出来先,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克里丝仃翻着白眼:这都能抢?真是服了你。到时候我们传召不到一个有力的证人,只会使法官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他肯定以为你在耍他。

  黑泽明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了,况且我们还没有完全输,当务之急是劝服彼得,透露他秘密情人的身份给我们知道,这样我们才能尽人事。

  克里丝仃冷冷地问:你真的以为他愿意与我们合作?

  黑泽明愣了愣:他没得选择,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