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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答案真那么重要吗

  这个时间了,一般来说住持就不见香客了,但通报的那小僧说得绘声绘色又十万火急的,住持便请了秦勋进寺。

  对于秦勋这个人住持是有印象的,相貌出众的人往往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本身温雅的气质,用寺里的话说就是面善的有缘人。

  更重要的是,秦勋这前后几次来都是跟着岑词,住持对岑词自然熟悉不过。

  所以这次秦勋单独来寺院倒是叫住持挺意外的。

  秦勋谢了住持后,就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他想再看一遍功德簿。

  功德簿都是捐赠香客的名单,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住持虽说不解他,但还是拿了功德簿出来。

  秦勋只翻找有岑词签名的部分。

  之前因为看过,所以翻阅起来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都是名字,最近的一次还是他陪着来的。

  秦勋问住持,“我记得有她以前写过的福文。”

  住持想了想,一点头,又拿出个厚厚的本子来。秦勋对这本子不陌生,里面会有些香客写的福文,之前他在翻看功德簿的时候扫过几眼。

  其中也有岑词写的,但就寥寥几句。

  住持曾经跟他说过,有些香客捐了钱物总会求上很多,福文写得满满的。但岑词不同,她就那么一两句、两三句的,每年都捐钱,但不是每年都写福文。

  所以,秦勋能看到的也就那几句话。

  无非就是祈福的话——

  祈愿爱我的和我爱的,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稀疏平常的话,像是不走心,却又像是最深切的祝福。

  字迹秀气得很。

  之前岑词跟他说,签功德簿不是签别的,是她故意写成这样的……

  前几年的福文字迹没什么,跟功德簿上的那些字迹没出入,直到今年最近一次的福文上!

  秦勋死死盯着那个“我”字,瞬间,脸色就变得凝重。

  住持见他神情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秦勋沉默了许久,再抬眼时面色已是轻松,他对住持说,没什么,只是证实了心里的疑问。

  ……

  住持亲自送了秦勋。

  临离开寺院前,住持对秦勋说了句话——

  “施主你要记住,人生聚散皆是缘分。”

  **

  直到接上岑词进了餐厅,秦勋还在想住持的话。

  这话听着也没什么高深之处,甚至是太常见的话。可从一个寺院住持嘴里说出来,就总有种意味深长在其中了。

  人生相聚是缘分,人生相离也是缘分。

  可世人只喜欢承认前半句。

  人人喜相识相聚,谁能真正看淡相离相散呢?

  秦勋自认历经人生风浪、人心炎凉,也未能放下相离相散这种事。可能恰恰就是知道相识相聚的甜,才会格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温暖。

  世间人何尝不是贪恋温暖呢?

  他也是世间人。

  岑词看出他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秦勋看了她许久,拉过她的手说,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很怕失去你。

  岑词微怔。

  见状,秦勋微微扬起嘴角,跟她说,“患得患失不是女人的专利。”

  岑词没被他这话逗笑。

  她只是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指跟自己的相缠相绕。他的手很好看,掌心宽厚,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有温度又有力度。

  第一次跟他牵手时,她就觉得有种甜滋滋的东西从心底滋生,慢慢的,温暖了全身。

  其实她对情爱之事不敢有太多奢求。

  这几年看过太多病例,清楚知道这世间最难以掌控、难以琢磨的怕就是情爱。她尽可能地去顺其自然,尽可能地想着一切随缘。

  可是,一个人怎么就能够完全钻进另一个人心里呢?有的人钻得声嘶力竭、轰轰烈烈,有的人则钻得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秦勋就是后者。

  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他是那么明确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跟她走完这一生,有计划、有预备地闯进她的世界,攻占她的心。

  她想起初见秦勋那天。

  那天阳光真好,庭院里的云杉还盖着白雪,他于落地窗前站,就像是从天地间而来,却又不沾一丝世间尘埃。

  他当时在拨弄窗棱上的风铃,阳光从他指尖穿过的时候她在想,这个男人的手指可真好看,如果戴了戒指,会不会更好看?

  良久后,岑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越在乎就越会失去,所以,其实所有人都在患得患失。”

  秦勋听着这话心里别扭,轻笑,“你这么说,总会让我有种你不在乎的错觉。”

  这句话说得委婉。

  却能让岑词听得明白,她说,“是的秦勋,你是误会了,我没有不在乎,相反,我很在乎你。”

  秦勋笑了,这次笑能入眼。

  他攥紧了她的手,低语,“你说也在乎越会失去,不是应该越在乎越怕失去吗?因为怕,所以才会更加紧张和珍惜。”

  岑词却摇头轻叹,“人与人之间,不管什么关系,简单从容才是最好的状态吧,只有处在好的状态里关系才能长久啊。”

  秦勋抿唇,沉默。

  “只是……”岑词思考着,喃喃,“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所以,就成就了那句话……”

  秦勋抬眼看她。

  她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一切随缘。”

  **

  一切随缘。

  与清寂寺住持的那句话差不多。

  聚散随缘,聚散也是缘。

  可萦绕在秦勋脑子里的还有另外一句话——

  “只是很多时候,在一段关系里我们总不希望稀里糊涂。”

  跟魔咒似的,从梦里纠缠到现实。

  以至于到了翌日开会的时候秦勋竟都走了神,反复地在想这句话。

  想要简单,那就要适当做到难得糊涂;但想要从容,又得是清清楚楚,不能稀里糊涂。

  秦勋不停告诉自己:顺其自然,现在的状态虽说不是最佳,但相信他和她最终能走出这段阴霾,尤其是岑词。

  他信誓旦旦,能陪她走过艰苦,让她能够正视戚苏苏的身份,接受岑词的身份。

  可是……

  秦勋觉得像是有种力量在心底滋生、发芽,然后一寸一寸地成长……长成了藤蔓,生了无数的爪勾住了他的理智,又层层叠叠地缠绕。

  这种力量属于黑暗。

  属于,毁灭。

  当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才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秦勋看了大家好一会儿,说了句,“今天先到这儿。”

  惊愕四座。

  向来工作的秦总,这好像是头一次中断会议。

  **

  秦勋赶到岑奶奶家的小院时还不到中午。

  秋日的阳光清朗得很,晃在睡莲缸里的浮萍上,折出道道磷光来。

  刚浇完花,院子里的青石面还有水渍,混着满院菊花气的是泥土香。有几只鸟停落在荔枝树上,听见院门响,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岑奶奶正在摆弄一盆植物,像是在嫁接什么,秦勋看不懂。他走上前的时候岑奶奶听见了动静,也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说,“小秦?”

  有的人睁着眼睛却是盲的,有的人眼睛不好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岑奶奶就是这样的人,用心看人。

  他跟岑奶奶打了招呼。

  岑奶奶对于他这个时间来感到好奇,而且他又是一个人来的,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小词出什么事了。

  秦勋忙说,“您别担心,小词她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您。”

  顺带的,把手里的礼盒递上前,“小词担心您的身体,买了些补品让我带过来。”

  岑奶奶便没再追问,轻声说,“是小词过不了心里那关,其实我倒真没什么,有些事想开了也就过去了。你跟小词说,我从没怨过她,她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孩子呢。”

  秦勋低声说是。

  寒暄了几句,等快离开的时候秦勋在那棵荔枝树旁徘徊了少许时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愈发得强烈,滋生在心底的黑暗力量终于跃跃欲试了。

  他抬起胳膊。

  修长的手指越过茂密枝叶……

  翻开一个福包,上头的字迹很平时无异……

  再翻另一个,也一样……

  秦勋看了一眼福包上的时间,都是前两年的。

  他握住崭新的那只福包……

  不知怎的,手指竟抖了。

  这只福包他记得,是他陪着她去寺庙看那只植物的时候她请的,当时还问他,你说是蓝穗好看还是红穗好看呢?

  还是他帮着她选的,红穗,他说,祈福就该红色吧,吉利。

  她听了他的话,笑着说,“好。”

  那声“好”就跟清泉似的滴进他心里,当时他看着她的明眸善睐,心想的是,他要把世间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秦勋紧紧抿着唇,喉咙有一瞬的干涩,他往下咽了咽,然后,一点点地将有字的那面翻过来……

  上面的祝福跟往年的没什么不同。

  但是,字迹不同!

  秦勋死死盯着跟照片背面相似的斜钩和丿,这一刻,就像是血液逆流了似的,寒凉瞬间灌了全身。

  冷到,他的上下牙都在发抖。

  秦勋倏地松手。

  却一个身心不稳,一手扶上树干。

  他觉得呼吸艰难,便大口大口地吸气,但吸进的空气越多,心里的那团滞闷就愈发重了,成了巨石,紧紧压着他的胸口!

  后来,秦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小院。

  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跟个喝醉了酒的人。

  或者,像个失心疯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走了,后脚岑奶奶将那些个礼盒拿进了屋子,轻轻一叹气——

  “在你来之前,小词早就到过我这儿,有些话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所以小秦呐,你这次来,到底要找什么答案呢?有些事,答案真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