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图从医院出来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岑词这次的出事,令她觉得自己都像是生生搭进去半条命似的。可是车行经过岔路口的时候,她放缓了车速,想了片刻,方向盘一打就朝着诊所方向去了。
这个时间门会所一带都安静得很,再加上这两天的天气也不好,夜深的时候平添了不少凉意。
汤图下了车,裹了裹外套。
临进门之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没以为能看见什么,毕竟白天的时候雨水不断,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傍晚的时候还淅淅沥沥。可没想到,入了夜雨停了,乌云也散了,她看到了月亮。
一牙月,细细的那么一条悬在夜空,惨淡得很,衬得周围星子也暗沉沉的。
下弦月。
汤图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沈序将岑词交给她的那天,窗外的月似乎也是这样,就跟被人很随手画上去的似的,死气沉沉的。
当时她问沈序,为什么要她来看护岑词?你要去哪?
沈序的回答高深莫测,他说,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她是岑词,也是沈序,你看护她就是在看护我。
后来沈序失踪不见,再后来岑词在南城市一举成名……她才终于明白沈序的意思。
岑词所会的,岑词所用的,全都是沈序的。
汤图进了诊所。
任晓璇一如既往的置办鲜花,但凡有一丁点枯萎的迹象就换新的,鲜花季,能换的鲜花也可以多样,室内就总有花香。
闻着这花香,温暖又缱绻,钻进鼻腔里进了肺腑,却令汤图心生几许难过来。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如果白雅尘没找到岑词,如果当初没接闵薇薇这个案子……是不是还能继续维持美好,谁都不会想起曾经的过往?
本来都很好。
本来,就这样可以一辈子的吧。
汤图鼻腔发酸,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沈序在,然后问问他,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岑词的治疗室房门紧闭。
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干净整洁,还有点混着柠檬的木质气,清淡恬雅,还有点冷。保洁阿姨深知岑词的喜好,不大喜欢消毒水的味,所以每次打扫的时候都会喷上点空气净化香气。
汤图走到办公桌旁,拿过上面的日历。
任晓璇说得没错,上面是有些日期被划掉了。
这些日期……
汤图盯着第一个被划掉的日期看,看了好半天才冷不丁想起来,是周军第一次自杀的时间。
为什么要记录周军自杀的日期?
而且之后每一天都被划掉,什么意思呢?
汤图百思不得其解。
她也不是对岑词半点疑心都没有,否则今天也不能回来一趟。之前她问过岑词,岑词否认了最近跟白雅尘联系过,可事实上,要不是裴陆调出了岑词的通话记录,可能那晚他们也不会赶到白雅尘的住所。
汤图也不止一次想,岑词隐瞒跟白雅尘联系过的事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想节外生枝?
或者,并没当回事儿?
假设那晚裴陆没有赶到,那事情的发展会朝着什么方向去呢?
秦勋赶到,亲自处理白雅尘?
那么,假如秦勋当时也没赶到呢?
汤图不敢去想后果。
白雅尘跟岑词谈不拢萌生杀念,如果当时只有她俩,那岑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会不会就跟沈序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汤图一个激灵。
所以,她还在怀疑什么呢?
汤图嘲讽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岑词能大难不死,这就是上天的恩惠了。
……
汤图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离家的时候开的窗子,潲进来不少雨,等收拾完地面,门铃响了。
是裴陆。
带着一身倦怠的。
见拖布立在窗前,他问,“是窗缝漏雨吗?明天我找人换一下窗子。”
汤图告知没事,是自己没关窗。
当时想到岑词的事急匆匆的也没顾得上,这几天也没怎么回来,偶尔回来也没想起,窗子就这么开着了。
等关窗的时候,汤图又瞧见了一眼夜空。
回沙发上跟裴陆说,“都说下弦月不吉利,这段时间的事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但愿别再有什么风波了。”
才二十几岁的年龄,她觉得自己像是操/了一辈子的心似的。
裴陆拉过她的手,轻声说,“我也希望这件案子赶紧结了,这样的话,就能办点咱们的私事。”
汤图虽说累,但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好一通折腾,故作不懂,“什么私事啊。”
“比方说,约约会、谈谈情,再比如说,见见家长,聊聊未来。”裴陆偏头看着她。
汤图脸一烫,一清嗓子,“我爸妈又不是不知道你。”
裴陆两眼顿时亮了,“你说了?”
汤图一点头,“总逼着我相亲,我倒不如实话实说。”
裴陆一挑眉,“怎么听着,我只有个挡箭牌的作用?”
“差不多。”汤图笑。
“差不多?”裴陆一把扯她进怀,“再说一次。”
“警察欺负人了啊!”汤图笑着叫。
裴陆笑着凝视她的脸,许久后把她搂怀里。汤图窝他怀里,虽说他嘴角含笑,但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沉重。这件案子一天不结,裴陆这心里怕是一天都不舒坦。
案情特殊,该像块石头似的往他肩头上压吧。
心叹,都说生活平淡,但这世上有多少人情愿付出一切只想换来岁月静好呢。
“也不知道秦勋家里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岑词呢。”汤图轻声说。
裴陆轻轻拉开她,突然问,“你有为你自己打算过吗?”
汤图一愣,什么意思?
他低叹,“你说你的任务是看护好岑词,可是我认为,不管她的记忆如何,她至少是个成年人了,她的人生应该她自己负责才对。”
汤图抿抿唇,良久后说,“岑词的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觉得一切都想起来挺好。”裴陆发表了意见,“人就得真真实实地活着,至少踏实。”
汤图想了想,没多说什么。
裴陆抬手摸她的头,轻声问她,“你喜欢过沈序吗?”
汤图一愣,抬眼瞅着他,好半天啊?了一声。裴陆是做刑侦的,一瞧见汤图这神情就知道自己果然想多,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挺崇拜沈序的。”
紧跟着一把被汤图给推开——
“别以为我没听见啊,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裴陆你什么意思?我之前就说过,我对沈序就是崇拜,我是他助理,平时相处得又跟朋友一样,难道我就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就不能帮着朋友完成遗愿?你怀疑什么?”
几句话给裴陆怼得没脾气了。
心想着自己真是欠儿啊,没事儿提这茬干什么?还真是着了秦勋的道。
之后周军视频中的口型一事他也不想提了,本就是无关轻重的事,而且事实证明,周军的确当时说的就是白雅尘,在审讯过程中,他也承认这点。
将汤图重新搂回怀里,好一番安慰,心想着这秦勋也是好道行,三言两语就能挑起他的疑心,这事儿传出去还真是,丢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