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打出来的活路

  就在山杏思念自己亲人的时候,她的哥哥的山青也正在思念着她。

  山青来西安已经四年多了,此时的他正蹲在墙角,晒着初冬的阳光。

  墙角背风向阳,墙根一排耸立的白杨树,在刺骨的寒风中带起一阵阵哨鸣。

  天很蓝,很净,看上那般美好。

  但他知道,在那高空处也一定很冷。

  这是西安一所监狱的放风场,位于西郊,距市中心不足十三公里。

  三个月前,他来到这里。还要等三个月,他才能出去。

  其实他并不想出去。这里虽然吃的差了些,却没有要债的,日子过得清静,就像刘寨。

  想起刘寨,山青的心里总会多出许多怀念与伤感来。自己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心里也一直惦记着那里。那里有青青的山,绿绿的水,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最亲的爷爷奶奶和妹妹。

  没有妹妹的日子是寂寞的,没有爷爷奶奶的日子更让他感到无所依靠。他们可都是自己的亲人呀。

  其实他还有一个亲人,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是奶奶偷偷地的告诉他的。为了寻找这个亲人,17岁那年他来到了眼前这座城市。这个亲人是他的生母。

  寻找母亲,不是为了寻找母爱,也不是为了富贵,他只是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生了他却不养育他?

  离家时奶奶从箱底取出一张照片给他。

  那是一位年青女子的照片,黑白的,只有两寸大小。

  照片上的女子清秀美丽,宛如天上的仙女。

  没等奶奶告诉他,山青就知道,这一定就是他的母亲。因为从那份容颜上,他看到了妹妹,也看到了自己。因为那个倩影,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次走进他的梦里。

  怀里揣着这张照片和两百元钱,他踏上了寻亲之路。

  走的时候,妹妹拉着他久久不愿意放手,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也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信誓旦旦地向妹妹做出承诺,不出三年,一定带母亲回来。

  可如今四年都已经过去了,他还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刚来时为了生计,他四处打工,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找。后来生活稳定了,日子也好过了,找的心思却渐渐地淡了。

  一个能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找到了又如何呢?

  失去的时光永远不会回来,何况想构建在时光上的一切。

  这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内心深处对母亲的那份渴望还在,更何况还有对妹妹的承诺,只是近三年他的精力花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这个女人叫葛红,大他九岁,西安人。

  初见葛红时他还在工地搬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累的像狗一样,心里却充满了斗志和希望。

  那是1987年,沿海城市的建设已经如火如荼,西安作为西北的桥头堡,城市建设的春天还远没有到来,可是乡下的闲下来的农民已经按捺不住,一批接着一批地奔向城市,希望找到新的人生。

  人生,对刚刚成年的山青来说是虚无飘渺的,远没有找一个吃饭的地方,或打听一点母亲的消息实惠。

  除了一身力气以外,他别无长处,去建筑工地做小工成了最佳的选择。

  小工,实际上就是工地现场的杂工,虽然工资最低,却因为不需要技术而成为抢手的工种。

  山青做小工是不惜力的,加上高中毕业,脑子以灵活,经常得到工友的赞赏。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经常换工地,原因是他没有“关系”。

  无论何时何地,关系都很重要。

  想起两个与关系有关的两句很经典的话,第一句是““有关系就没关系,没关系就有关系!”第二句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因此,我面前的社会,关系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家庭幸福,直接影响了我们的社会成就,因此关系的品质决定了我们生活的品质!

  如果没有关系呢?那么只有两条路,一是拉关系,二是靠打拼。

  许多关系都是刻意拉出来的,比如一些家长,本来自己孩子的学习成绩很差根本没有必要上名校,却为了能与未来的清华、北大生成为校友或同学,就花重金去名校借读。

  当然拉关系是需要本钱的,穷人遇见的富人的机会要远远少于富人。如果没有拉关系的本钱,那只能靠争,靠打。

  搬砖这个活计就是山青自己“争”来的,准确的说是“打”来的。

  那天他已经接到了被辞退通知,干完当天的工作就必须离开,却不曾想遇到了一场蓄谋已久的群架。

  打架的一方是砖厂的人,他们送砖包装卸,收取运费和装卸费。打架的另一方是当地的农民,他想将装卸的活抢过来。

  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工地占了那个村子的地,工地上的活就优先给这个村子的村民干。

  八十年代,打架本来就司空见惯,更何况是为了争饭吃,抢活干。

  工地原本是不参与这种事情的。无论谁干活,他们都要给钱,都给的一样多。

  却不曾想那天村民来的人太多,下手太狠,那些砖厂的被打急了,就来抢工地里的工具当武器。

  工地里的人向来胆小,看见那些人像疯了一样奔向自己,扔下手中的工具就往宿舍跑,只有山青没有躲。

  半年以来,为了生活他四处奔波,受尽了屈辱和不公。如今,胸中积压已久的怒火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群架给点燃了。

  抡起手中的铁锨,他像一头发怒的猛虎,冲进混战的人群中。

  一时间,惨叫声和哀鸣声喊成一片。

  十几分钟后,除了他以外,再也没一个站着。

  山青的功夫是爷爷亲传的,这些年来即使再苦再累他也没有拉下。

  面对山青的勇猛,打架的双方都服软了,一方表示愿意将装卸的活交出来,另一方也表示不再来抢活。

  这份活就这样落在了工地人的手里。

  工头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山青,这个活是保不住的,就留下了他,并让他专门负责工地里与“砖”相关的所有活计。

  这个工头,就是葛红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