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告诉我,朱纯洁是横着进我们村子的。
我有些不相信。
朱纯洁我认识,即使她死了化成灰,我照样能分辨出。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具体的说是高三同学,比我大三岁。
我相信,上一辈子我们两个绝对是仇人,而且仇深似海。不是我“刨”了她家祖坟,就是她“夺”了我的性命,反正不共戴天。
都说造化弄人,我觉得此生将她安排进我的人生,就是造化弄人。
朱纯洁本不与我同级,是在高三复读了两年才到我们班的。她学习一般,不知为什么,老师竟然让她做了我的同桌,我可是年级数一数二的好学生。
第一次见她,我就有些不喜欢她。
她体形微胖,肤色白嫩,相貌并不漂亮,声调却很高,还极爱表现,但凡有什么活动她都参加,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存在一样。
另外,她有一个很坏的习惯,就是抽屉里往往塞满零食。
这或许放到现在没有什么,但在当年的农村高中则可能引来很可怕的后果。因为那个时候,老鼠很多,也很饿,而且比我们还馋,睡觉时老鼠从房梁上掉到被子上是经常发生的事,偶尔还有被咬了脚指头的。
老的嗅觉十分灵敏,据说要比狗的嗅觉还要强10倍,抽屉里零食的味道怎能逃过它们的鼻子。
开学没过几天,我抽屉是的书就被老鼠啃了,她见了竟然大呼:“活该!”还是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我罪有应得。
我知道她是在报复我,不就是拿她的名字开了个开玩笑么,至于吗?
说实话,拿她的名字开玩笑,绝非我有意而为之。那天老师第一次点名,点到“朱纯洁”时我禁不住笑出声来,她很好奇地望着我。我以为她想知道我为什么笑,就悄悄地对她解释道,“朱(猪)还能纯洁么?”
结果她的好奇变成了怒目而视,我愕然。这时老师第二遍喊“朱纯洁”,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声音极高的答一声“到!”
尴尬!真的好尴尬!
后来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她说了声对不起,结果她没有理我。
真小气!
从那天以后,我们就没有说过话,成了班里唯一不说话的同桌。
老鼠啃书事件发生后,我不得不将书全部放在桌面上,并记恨上那只啃我书的老鼠,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它明正典刑。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很快。
大约三天后,在班主任薛老师的生物课上,它出来了。
准确的说,它是被人给“提溜”出来,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它在空中一上一下,精准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接着又划落进我的脖子里。
另外,与它一起出来的还有一片摊开的卫生巾。
据我所知,卫生巾是泊来品,最早出现在美国,由一名十分疼爱妻子的美国男士发明,20世纪40年代开始从欧美国家流行起来。
1982年,我国从日本引进了一条卫生巾生产线,o.b.牌直条卫生巾随后上市,却因为其价值昂贵而大量滞销。那时一包卫生巾16片,7角钱,而大家之前用的妇女用纸只卖1角7分一包。
三年后,我国第一条卫生巾广告词“带给我舒适和自信!”横空出世,正是这条如今看来土味十足广告词,让o.b.卫生巾很快倾销一空。
我上高三时已经是1994年,时间过去近十年,但卫生巾的时代还远没有到来,在农村,卫生带依然是广大的妇女同胞生理期的首选。
我是男生,连卫生带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卫生巾了。
那只可恶的老鼠从我领口钻了进去,还同等反应过来,又从衣襟下跑了出来,却将那只已经摊开的卫生巾留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伸手取下卫生巾,放在眼前看,却不知是何物……
后来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反正我落下了“卫生巾”的外号,那只可恶的老鼠则被我们的体育委员一脚踩出了肠子。为此,朱纯洁整整笑了三天。
你说可憎不?其实更可憎还在后面。
我喜欢班上的一个女生已经很久了,她也对我有好感。我们经常一起回家,我也在自己的本子上抄一些情意绵绵的话,传给她看。
有一次,我读了古斯塔夫·福楼拜写给露易丝·科莱的情诗:
“再见之时,我要以爱恋,拥吻,狂喜将你淹没。
我要以灵肉的欢愉使你餍足,直至昏昏欲死。
我要你为我颠倒神迷,心悦诚服,说你做梦也不曾想过会如此心醉……
即使你芳华已逝,我也要你忆起那短暂的欢爱时刻,
我要你的身躯即使枯萎,也会因这回味这快感而颤抖。”
我知道这些话语有些直白露骨,但我还是忍不住将其抄在了本子上,还特意在后面署上:“送至爱的静,峰。”
不想有一天作文课,我的这几句“爱语”竟然被工整地抄写在黑板上,而且一字不落。
巧合的是,我那天偏偏迟到了,是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的,我想老师没有看见我。等我坐定,老师就点了我的名字,并要我读黑板上的一段话。
我连忙戴上眼镜,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声情并茂地朗读,结果读了两句就卡壳了,我认出了它的出处,而且清楚的看到了后面的署名。
我怒了,却只能憋着。
我可不敢在课堂上发飙,将我一直努力维护的“清誉”给毁了!
老师见我红着脸垂下了头,就让我坐下,随后将黑板的字亲手擦了。
我当然知道段话是朱纯洁写上去的,因为只有她知道那个本子在哪儿,也只有她总是看我不顺眼,想整我。
我当时很想揍她一顿,却怯于她那高大威猛的身体,终还是忍了。
我可是亲眼见过她的威猛的,那次班里的“黑蛋”招惹了她,她只是稍微一用力,就将其推倒在泥水坑里,愣是半天没的爬起来。
我绝不想让她将我也推个“屁股蹲”,那太丢人了。
高三一年,在她的百般努力下,我与喜欢的那个女孩终于拜拜了。为此,我想我会恨她一辈子,也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她。
高考之后,我们再也没见面,听说她上了西北农大。
这一次到我们村里来,她就是以西北农大惠农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来的,而另一个身份更特殊,县长大人的小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