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嫂子,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要节哀啊,就不要再过去了。”
“是啊,过去干嘛呢?徒增悲伤。咱们就在这里,让男人们去处理吧。”
“就是就是,大宝已经走了,你那口子又在外面。你要是受不了倒下去,谁来照顾二宝,谁来照顾老人啊?别过去了,大宝的事情,范有金会帮你安排妥帖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阵劝,中年妇人的情绪这才安稳了一些。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我们了解到了这女人的一些背景。这女人的夫家姓黄,姑且就称之为黄嫂吧。
黄嫂年纪四十多岁,可能是常年做农活,风吹日晒的关系,看起来比较显老。她老公在外面打工赚钱,一年回不了几次家,黄嫂和一般的农村女性一样,独自打理着家里的一切。
除去常年不在家的老公之外,黄嫂家里原本有六口人。上面是一双父母,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几年前得病死掉了——就是棺材里的那位。二儿子才十多岁,在县城里上中学,平时都寄宿在学校里,现在没在大溪村。
等于说,眼目前的打击,要她一个人来承受。也难怪会悲伤到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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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好生劝慰之下,黄嫂终于同意不再上前了。但表示儿子的尸体不能长时间暴露,要尽快放回棺材里面。她这个条件,现场没有一个人反对,毕竟人死为大,尸体这么暴露着除了对死者不敬之外,看着也受不了。
只不过,范有金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事先知会了我们一声。其实我们这边,也没有意见的。我们又不是法医,不用去勘查尸体。得到了我们的答复,范有金便放心处理起黄大宝的尸体。
范有金本想花点钱,随便找个人把尸体塞进棺材,然后再把破洞的地方搭块木板一钉就完事。谁想到,这群看热闹的村民,先是经历了鬼火的惊吓,后来又被尸臭一熏,都下破了胆,竟然没一个人愿意赚这笔钱。
见没人出手,黄嫂也没有怨别人,只是想亲自动手,把儿子安放回去。但范有金说什么也不准,就是害怕她在接触儿子尸体的时候,太过悲痛,气出什么病来。
最后没办法,范有金招来一个手下:“去,去把二傻子找来。这货胆子大,肯定能把事办好。”
手下听后点点头,去找范有金说的二傻子去了。找人需要点时间,尸体也不能继续暴露着,只能先找了块黑布先蒙着,等人来了再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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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摸有二十分钟左右,那人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两人一起进了工地。想来后面这人,就是他们说的二傻子。
就这工地上昏黄的灯光,我打量着这人。这人约摸有二十五六岁,长得倒是挺壮实,但衣着打扮却很邋遢。头发乱得跟个鸡窝一样,油腻腻地,一看就常年不洗;脸上满是污垢,鼻子下面还挂着两条鼻涕。
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脸上时刻保持的怪异笑容。这笑容格外僵硬,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从他的脖子后面伸出来,硬拉着他的两边嘴角往上提。
这怪异的笑容,看得人心里极不舒服。
实际上,傻子并不稀罕。只要你仔细去观察,在你的身边,小区里,或者是社区,都会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和一般的流浪汉不同,因为先天或者是后天的缺陷,使得他们丧失了正常人的行为能力。
当然了,他们虽然缺少了很多正常人拥有的行为能力。但有一样东西,是所有人都会有的,那就是最基本求生的能力——说白了就是吃饭。所以,在饥饿的驱使下,无论是捡垃圾还是怎样,他们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一般情况下,小区或者社区里有这样一个傻子,不一定是坏事。某些粗重脏的活,普通人不愿意做,去找他们是肯定没问题的。这并不是施舍或者歧视,而是一种等价的雇佣关系。只需要你在付出报酬的时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他,靠着自己的劳力吃饭,反而比要饭高尚。
就如现在这般,村民们没人愿意去收殓黄大宝的尸体,于是就找来不怕脏不怕尸体的二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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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领着二傻子去见范有金的时候,我发现一个细节,周围的村民都对二傻子非常的嫌弃,或者说是厌恶。一个个都皱着眉头,退出好几步远,仿佛离得近了,沾染到二傻子呼出来的空气,也是天大的晦气一样。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人家又没招惹你们,没必要做成这样吧。我心中第一次对这群村民产生了反感。
“二傻子,停!你就站在那儿说话。”
如其他村民一样,范有金对二傻子的态度,也不见得多么和蔼。既想要用对方,又嫌弃对方,范有金现在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在二傻子离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范有金就忍不住叫停了。
二傻子倒是挺听话的,一下就站在了原地。瞪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范有金,吸溜着鼻涕含糊不清地问道:“唔,范伯找我啥事?”
他吸溜鼻涕的声音太响,听得范有金直恶心,脸上一副便秘的表情,对二傻子道:“别叫我范伯!咱们关系还没那么亲!”
“唔,那叫啥呢?”二傻子瞪着一双眼睛,不太明白。
“额,就叫老板!”
“哦……我娘说,村里的男人都要叫伯,女人都要叫婶,小孩都要叫哥哥姐姐。这样他们才会给我东西吃。那我叫你老板,会不会就不给我东西吃了?”
“给,照样给!”范有金被二傻子搞得不耐烦了。反倒是二傻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耐,拍着手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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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傻子!见到那棺材没?”范有金懒得和二傻子多说,一指那个棺材。二傻子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上怪异的笑容更深了,点着头回答:“看见了!”
“去,把尸体放进去。弄好了给你三百!”
“哦,好!”二傻子猛点头,扁着袖子,就上前要做事。我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道:“等一下!”
二傻子倒是挺听话,我这么一说,他就立马停了手。抬起头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我:“叔,啥事?”
我被他叫得脑门上一溜的黑线,这人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大一两岁吧。被一个比我大的人叫叔叔,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但对于这种傻子,跟他解释什么都没用。我只好让他先等着,转过头对范有金说:
“范老板,你这事做得有点不公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