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鸡鸣,妙华与缨绯换了身装束随着外出选买食材的伙夫厨娘出了府。
昔日的城主府早就封了,她此次落脚的住处是一旧宅临时翻新的宅子,应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这句老话,虽多少有些糊弄,但也谈不上“刁难”,堪堪没得处挑错的水平。
路段不算偏,但委实不算好,宅前被七纵八横的小巷子堵着,正门外亦是被新建的屋舍遮着,隐约给人一种被压着的感觉,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再往前走些,便到了主街。
拂晓时分,可见经这条路上朝的从五品到正三品官员的马车。
妙华唯唯诺诺地跟在管事厨娘的后头,眼瞅着到了地儿,趁着管事厨娘们捡菜的功夫,与缨绯溜之大吉。
……
“咳咳……呼……”虽不是剧烈的运动,可依然令妙华觉得够呛,不由顺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小姐,”缨绯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因着忧心,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何必勉强,属下私以为无须这般……”
“缨绯啊,小心为上嘛!”妙华顺着气,一脸高深,“何况,我们这不就有收获了嘛。”妙华摊开手中的物什。
——半截萝卜……
“?”缨绯犹如丈二的和尚,愣了下才开口问道,“小姐,这萝卜是?”
“不是萝卜,”妙华用手比了下宽扁,“你再看看。”
“……夜芜菁?”缨绯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带着些试探道。
“没错。正是锦都特有的行军粮夜芜菁。”妙华眸眼深了深,“缨绯可吃过?”
缨绯摇了摇头,她只是从书中看过相关记载罢。
“在锦都,普通人家惯于将夜芜菁作为主食……”妙华了然的模样,边走边说,“可刚刚绕了菜市一圈,也只见着为数不多的夜芜菁,这同我记忆中差得太多了,何况锦都今年并非‘歉收’之年……”
“小姐可是怀疑有人在屯军粮,”缨绯反应过来小姐整这一出的原因后,不禁有些惭愧,眼前的小姑娘、她的主子,向来非不谙世事之人,而是胸有城府的贵人,她不由压低了声音,“方来查探……”
“嗯……”妙华应了声,“也不全是……”
“半个时辰后,若我未出来,直接进门带我走。”妙华交代了下,独自一人随着小厮进了不相茶楼。
妙华进了天字一号雅间,“东道主”应是已等了好半晌,见妙华来了,不再逗那毛羽漂亮的鸟儿,转过身来,甚是谦和有礼地道了句:“黎华县主,好久不见……”
他身着常服,但身姿笔挺,如那皑皑山上松,将坚劲和温和融于一身,正气有余,但掩着锋芒,不令人觉得威压。
今时一见,妙华终是将“待人和善,温润如玉”八个字同记忆中冷俊阴郁的男子联系起来。
“左相大人,久违。”
待落座,温寰甚是自然地将斟好的茶水递与妙华:“崧山雪水,锦春眉叶,半盏时候,不知可合县主口味?”
妙华想起幼时向这人讨杯水喝,却被这人吓哭的场景,仍心有余悸,但面上不显,淡定地拿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入口甘冽,回有余香,”妙华放下茶盏,对上温寰带笑的眼,“茶是好茶,只是不知,左相大人又是如何?”
“表妹,还是这么直接。”温寰失笑,倒是未冷脸,但如支棱起刺的刺猬,达眼底的笑意显得格外假意。
“表哥,这就装不下去了?”妙华心里微有些慌,但愈是慌,她反而表现得愈勇。
温寰闻言一怔,待回味过来,反而笑出声来,这套反应令妙华一愣,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想表妹挺记仇的,不过……挺好……”
什么叫做……挺好?妙华一下子跟不上温寰的脑回路……这是挑衅吗?
妙华思及此有些恼,不由直言直语,打断笑意连连的温寰:“咳咳,左相大人,怎么就认定我会来赴约呢?”
“并未认定,”温寰止了笑意,未失礼地直勾勾打量妙华,而是将余光浅浅落于妙华身上,“只不过,此事既未结束,想来县主还有用的上本相的地方。”
“……”妙华微默,不愧是左相大人,怎么会是任人当枪使的人呢。
妙华微妙地瞥了眼温寰的发冠,玄色。温寰感觉到了妙华揶揄的视线,眸眼微僵。
“看来左相大人,早就察觉到了,那么,又为何不阻止呢?”妙华倒也不急了,微倚着坐塌,“尝闻左相大人同清莲乡君情意缱绻,如今观之,不知是有意成全还是本就虚情假意了?”
“县主,可真会往人伤口上撒盐,不过寥寥几句,就将本相编排了个遍。”温寰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失落,但神态却无甚么变化。
在妙华以为温寰不会回答自己时,出乎意料地,温寰淡淡道:“传闻虚实,足信与否,想来县主自有辨识,至于阻止……”
温寰声音低了低,停顿了几息,掩盖了轻轻的叹息,将欲宣之于口的措辞生生换成了另一套:“阻止与否,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说呢,县主?”
“县主这一出离间计,虽差些火候……”温寰端着长者的架子,指点着妙华,“但诚意到了,县主接下来……”
“该、拉、拢、本、相、了……”
妙华稳住身形,被点破心思且就罢了,这话怎么从温寰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