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黎甫一回山门,便见山门前热闹非常,自己近来虽未听闻师门有何重大消息,不过这阵式这般大,或许是什么大能要来?但辰渊派向来不缺大能,这得是怎样的大能才能让这么多弟子在这翘首以盼?
玖黎瞥了眼天色,现在才申时初分,自己向师尊禀告的是酉时归,按捺住思绪,凑个热闹也不是不可……
玖黎飞身落地,收起挽明剑,瞥见人群间的若雁冰师姐,甚是熟络地上前打照面。
“若师姐,好久不见啊。”
“阿七?!”若雁冰有些意外,半年时间,面前的少女变化很大,五官长开后出落得更加清丽美好,冰肌雪肤,朱唇凤目,豆蔻娉婷,步履沉稳,修为又精进了,她愣了下才认出,“补录息宁塔案牍可不易,阿七才用半年时间便完成了,真是厉害!”
“想来此番游历定是有很多收获吧?”若雁冰星星眼道。
她虽为玖黎的师姐,但对玖黎的实力实在心服口服,在修道上也时常请教玖黎。
“嗯,师姐若是感兴趣,我们来日可细聊。”玖黎不卑不亢微笑着回道。
“好啊,那就说定了。”若雁冰应道,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玖黎道,“阿七刚回山,想来还不知道南宫师兄回来的消息吧?”
“南宫师兄?”玖黎微顿,自己入门来便跟着师尊于清渺峰静修,在师尊的讲授和自己去藏书阁进修下,对辰渊派也有一定的了解,可能是自己对旁的不太上心,竟不知这位南宫师兄是谁。
若雁冰见玖黎一副懵懂的样子,一下了然,这丫头还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南宫师兄:“阿七可听过‘彼为怨灵,腹子何辜。复入轮回,方为正道’这番话?”
玖黎点头。原来是司昳尊者的关门弟子,的确是位少年英才。
若雁冰一脸仰慕地继续说道:“南宫师兄当年带领大家完成报名任务、度过试炼,那时可谓风采独绝……”一顿夸后结尾道,“今日迎接的多是与南宫师兄同届进来的,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师弟师妹们。”
“师姐,那为何这些年来鲜闻南宫师兄的消息?”玖黎有些迟疑,这位师兄为何多年来不在门派,这般惊才绝艳的人隐约般似被封缄在传说里,今日才启封重归于人们的视野中来。
“这……”若雁冰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道:“大长老和南宫师兄回来了!”
随即众弟子均是拱手行礼:“恭迎大长老。”
“恭迎南宫师兄。”
司昳尊者心中了然,寻个由头便先行回无极峰,轻声对后者说了句什么,便带着门中弟子离场。
“南宫师兄!”
“师兄可算回来了!”
……众弟子纷纷涌上去,如四方来贺般围住南宫。
玖黎抬眸看向那人时,顿就怔住了,那人分明是……
子晳哥哥……
也是,在入门大典上看到司昳尊者时,自己就该猜到的。幼时自己只知子晳哥哥有位很厉害的师尊,自己也顺着在这位尊者门下修道,也是后来入辰渊派才知这位尊者便是辰渊派的大长老、南暻德高众望的首席国师——司昳尊者。
玖黎决定抛却过往,以“阿七”的身份重新开始时,便打定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是刻意不去想这其间的关系。
如今看来,逃避只是自己的选择,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玖黎本想撒腿就溜,但看到陌上人如玉的子晳哥哥浅笑走过来时,她的腿似束了绳索,移不开了。
四年光景过去,他身量已然八尺,身姿甚是修长高挑,身着绣有流云纹的浅蓝道袍——辰渊派内门弟子统一的服饰,而外门弟子统一的服饰是绣有勾云纹的浅蓝道袍。
他一半墨发由白发带束起,一些碎发自然地垂在额前、耳侧,未束起的墨发垂于后背,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曳。
他面如冠玉,右眼睑下的朱红泪痣衬得他面容愈发白晳,凤眼浅垂,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似乎他对谁都是这般神情。
他被围拥在一众弟子间,倒是未留意到人群后愣怔的玖黎。
玖黎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向若雁冰道了别便欲回清渺峰。
自己最信赖和喜爱的兄长近在眼前,可她只是阿七了,又如何相认。何况,前尘因缘际会,现在的她还不能拾起抑或触碰。
匆匆离去的玖黎自是未注意到南宫子晳瞥向自己离去的方向,深深的眸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和阴鸷……
玖黎去千机阁交了案牍做了备案后便回清渺峰。
……
清渺峰山顶,清绝院。
院门完全敞开,用无声却最直接的方式迎接着归来的远行客。
玖黎信步入院,院内翠绿修挺的青竹如昨,布设装潢一如离去时不曾变过,春离秋归的半载光阴,在这里半点痕迹都未留下过。
玖黎甚至有种自己昨日才下了山今日便回山的错觉,可是怎么不见师尊,低语道,明明允了为自己接风洗尘的……
未见着师尊,玖黎只觉归家的喜悦如被泼了盆冷水,霎时散得干干净净,失落得就像一个没吃到糖般的小孩子。
“阿七。”熟悉的清冷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长高不少。”
玖黎闻声即回首,只瞥见师尊端着放有美酒佳肴的托盘走来。
师尊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袍沾上了些许尘垢,他对此却不甚在意,摆好餐食,看向玖黎淡淡道:“入座吧。”
“是,师尊。”玖黎万没想到师尊允的“接风洗尘”竟真是依照尘世的规矩来,更遑论师尊亲自下庖厨洗手作羹汤,只觉半年的游历非梦,眼下才是梦……
玖黎竟大逆不道地想,师尊这么好的人,太适合做夫君了吧……不过转瞬,玖黎便被自己大胆的念头吓到了,若不是碍于沈临疏还在这,她都想动手扇醒自己,做贼心虚地把头垂得更低,耳畔染上薄红。
沈临疏看着窝在席位里垂首低低的玖黎目光微有些迟疑,半年不见,这丫头似乎……
沈临疏并未多问,只是幻出流光剔透的翡翠杯,淡淡道:“吾闲暇时酿的梨花白,今日既为你接风洗尘,可破例饮三钱。”
沈临疏顿了顿才接着道:“无须下山讨醉。”
玖黎从刚刚的窘迫中缓过神来,注意力转移到师尊也会酿酒这件事上,委实有些惊讶。
当然玖黎还有些小惭愧……辰渊派有门规,弟子不可酗酒讨醉(可饮酒但不可过量不可醉),一经发现“酒鬼”在门派内游荡,轻则三十戒鞭伺候,重则闹事犯禁者甚至会被踢出门派。
偏生玖黎偶然间尝到了酒的甜头,偏生玖黎又不胜酒力,偏生又有门规限制,因而玖黎时常瞒着师尊与迟月出搭伙下山饮酒,然后醉的不省人事,全靠迟月出为自己“擦屁股”。
不成想,自己的小动作,师尊都看在眼里,只是未曾点破……
“多谢师尊!”玖黎微有些心虚地应道,不过转瞬便目光灼热地看向梨花白,她最喜欢的酒便是梨花白,今日获批光明正大饮酒,别提多美滋滋了。
“先吃些饭菜。”
玖黎这才将视线移到佳肴上来,芙蓉水晶虾、糖醋排骨、龙井竹荪、翠带甜萝汤,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不过自己辟谷后便鲜少进食了,一是辟谷后没了进食的必要,二是这些凡食于修道之人而言,食之反而染浊。玖黎是前者,主要是原因是厨艺欠佳,有心无力,便鲜少进凡食了。
“好吃!”玖黎尝完一只芙蓉水晶虾,忙不迭由衷赞叹道,“师尊厨艺真好!”
“师尊,同吃嘛。”玖黎见沈临疏并未动筷,撒娇嘟囔道,“师尊可不要让着阿七,美食一同吃才香。”
“嗯。”
沈临疏轻语刚落,便见自己碗里多了很多菜,阿七这丫头正殷勤地给自己盛汤。
“师尊,您尝尝。”
“好。”沈临疏有些无可奈何,只是浅笑了几分。
玖黎看了,微有些犯痴。
……
梨花白淳而烈,后劲很足,玖黎虽只饮了三钱,但秉持好酒在于慢慢品的宗旨,不察间犯了醉,指间翡翠杯离手侧躺在青石桌上,一如侧躺在席的玖黎。
若是玖黎知道自己醉后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的话,可能自我了断的心都有了,不过幸好,她向来不记得自己酒后行径的,而沈临疏自然也不会多言。